吳俊泉那日墜崖後……
身體,在不斷下墜。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如同萬鬼哭嚎,撕扯著他已然模糊的意識。
峭壁上突出的枯枝、嶙峋的怪石,如同無數惡意的利爪,在他身上增添著新的創傷。
衣衫儘裂,皮開肉綻,劇烈的疼痛早已麻木,隻剩下一種生命正在飛速流逝的虛空感。
最終,“嘭”的一聲悶響,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震顫。
他墜入了一片冰冷的寒潭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殘破的身軀。
吳俊泉甚至沒有力氣掙紮,任由冰冷的潭水淹沒口鼻,身體緩緩沉向黑暗的潭底。
他體內的寒毒,在這極致寒冷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徹底爆發。經脈寸斷的劇痛與寒毒侵蝕骨髓的酷冷交織在一起,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凍結、撕碎。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點剝離這個殘破的軀殼,像一縷輕煙,即將消散於天地間。
“就這樣……結束了嗎?”他心中一片平靜,但更多的是茫然。
“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嗎?”
十五年的生命,好像一切美好才剛剛開始。他不甘心!
他還要與爹娘相聚,還想見證姐姐吳思影與柳天鳳的愛情歸屬。
還有自己愛情。
攀月!
然後腦海中又回想起慕容歌那愛恨交織、最終化為毀滅的瘋狂眼神後,所發泄在他身上的殘忍。
他放棄了抵抗,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因為除了放棄抵抗,他沒得選擇。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刹那,無儘的黑暗深處,忽然亮起了一點溫潤的光芒。
那光芒初時如豆,隨即迅速擴大,驅散了冰冷與死寂,化作一片無邊無垠的、流淌著柔和光暈的虛空。
吳俊泉發現自己“站”在了這片虛空之中,身體輕盈,再無半點痛楚。
他低頭看去,自己殘破的身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完好、甚至散發著微光的靈體。
“泉兒,受苦了。”一個熟悉而慈祥的聲音,在這片意識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吳俊泉猛地抬頭,隻見虛空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凝聚。青袍白發,麵容慈和,眼神中卻蘊含著看透萬古滄桑的深邃,不是爺爺,又是誰?
“爺爺!”雖然那人的感覺與爺爺有一些不同,但卻莫名的熟悉。
就是爺爺!
吳俊泉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激動與委屈,仿佛在外受儘欺淩的孩子終於見到了最親的依靠。
他想要撲過去,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
爺爺的身影飄然而至,伸出手,輕輕撫過吳俊泉靈體的“頭頂”。
那並非真實的觸碰,而是一種神識的交流,一股浩瀚如星海、卻又溫暖如春陽的力量瞬間湧入吳俊泉的“體內”。
“莫慌,此處乃你識海深處,爺爺以神識與你相見。”
爺爺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你肉身傷勢雖重,經脈儘斷,麵容亦毀,但於你而言,皆是皮囊之損,並非絕路。”
吳俊泉怔住:“可我……寒毒已入骨髓,經脈寸斷,還能活嗎?”
他問出這句話便很想大哭,但卻發現自己隻是靈體根本哭不出來。
“我的泉兒當然能活!”
爺爺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心疼,更有一種洞悉一切的睿智:“泉兒,你當真以為,你體內的寒毒,僅憑凡間醫術和內力,能壓製十五年而不取你性命?”
吳俊泉默然。他自幼便知身染奇寒之毒,若非爺爺以各種奇法續命,他早已夭折。
“你本非凡世之人。”
吳俊泉經他這樣一指點便想起了上次與吳原依也在他的識海深處見了天道。
他不由問道“爺爺!你是想說我乃天道之子!”
爺爺點頭。隨即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白發年輕的青年模樣。
正是上次在識海中現身的天道。
天道的聲音變得悠遠而莊嚴,“你乃是在萬古無儘歲月長河中,吾的元神唯一一枝神藤之花所化之靈降世。
是在這萬古歲月中絕無僅有的一族。
前世,你已修至混元大羅金仙之境,距離那萬劫不滅、因果不沾的超聖人境界,僅一步之遙。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你終究差了那最後一線機緣,未能圓滿。”
隨著爺爺的話語,吳俊泉的識海之中,驟然浮現出無數破碎而宏大的畫麵——星辰誕生與湮滅,法則之線交織成網,他在無儘的時空長河中漫步,執掌雷霆,言出法隨……那是他早已遺忘的前世烙印。
神帝!
“為求突破,你自願封印大部分神力與記憶,投入這萬丈紅塵,欲以最純粹的凡體,經曆生老病死、愛恨情仇,勘破最終的執念,方能成就超聖。”
爺爺,或者說,天道的化身,緩緩道出真相,“你體內的‘寒毒’,並非凡間病症,而是你前世衝擊超聖境時,所引動的大道反噬之力所化的一絲‘寂滅寒氣’。它伴隨你的靈魂而來,深植於你的生命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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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俊泉疑感不解道“我的寒毒不是我娘親打的嗎?”
天道確是“哼”的輕笑聲,才道“人間自有人間的法則,萬事萬物皆有他的因果!我們不必深究這點!”
天道不等吳俊泉再問,已接著道“我既為天道,自然可輕易為你壓製此毒,讓你早早踏上仙途,恢複前世修為。”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照見吳俊泉靈魂的最深處,“但若如此,你此世曆練便失了意義。你隻會重複前世的老路,最終依舊卡在混元大羅金仙之境,永無寸進。
我為你設下這十五年封印,既是為鎖住那寂滅寒氣,亦是讓你真正以凡人之心,體悟世間一切。”
吳俊泉心中巨震,前世今生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雖不完整,但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熟悉感與磅礴力量感,讓他明白爺爺所言非虛。
“那……如今我經脈儘斷,寒毒全麵爆發,豈非必死之局?此世曆練,就此終結?”吳俊泉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爺爺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你此世本就是凡修至上,最終要肉身成聖。怎麼可能就此隕落。
慕容歌此番作為,雖是劫難,卻也是契機。你體內丹海已成,遠勝尋常武者,具備了承受一絲本源力量的基礎。
如今,唯有解開你體內封印的一線縫隙,引你前世萬分之一的仙元之力,方能重塑經脈,壓製寒毒,保你性命無憂。”
“爺爺!如此說來我如今這副身體想要修煉成神為仙,還遙遙無期,或者為時尚早!”
爺爺微微搖頭,歎息道“唉!哪裡還算早?已經比一般的凡修者晚了好幾年了。但凡資曆好一些的修仙凡體早在3~5歲便開始修煉了。如今你已是年紀最大的,到如今還沒有找到修煉的門!”
吳俊泉被這番言語一打擊,臉頓時垮下。
“這……?”今天之前他還以為他是江湖中最牛逼的存在。
“你怎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比?你落胎時,吾便為你解開修仙的壓製,隻不過在你寒毒未解之前,我又將它重新封印罷了!待到你解了寒毒,體內的封印自動便會消失,而你修仙聖體便會立刻暴露出來。”
“修仙聖體是什麼?”吳俊泉立即追問道。
爺爺摸了摸胡須,記憶回到了很遠的時代。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仿佛穿透了無儘時空,回到了那渺遠難追的太古之初。
他輕輕歎了口氣,這聲歎息,竟讓整個識海空間都泛起了漣漪,仿佛承載著萬古的沉重。
“泉兒,你可知,在遙遠的過去,‘修仙’對於人族而言,並非逆天,而是……本能。”
“本能?”吳俊泉愕然。
“不錯。”
爺爺的聲音帶著追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在那場被後世遺忘的‘人神之戰’前,天地並非如今這般格局。”
“那時的人族,乃天地之驕子,生而擁有五魂十二魄!魂主靈智,魄主體魄。五魂十二魄,意味著人族天生靈智通天,體魄強健無匹,壽元悠長,普遍皆可活過三十萬年之久。更不用提那些人中之龍了。百萬年,千萬年甚至永恒比比皆是!”
隨著爺爺的敘述,吳俊泉的識海中浮現出瑰麗的幻象:大地上,人族部落林立,人人身上皆有不同的魂魄光華閃耀。他們餐風飲露,與天地同息,舉手投足間便能引動法則之力,孩童嬉戲間感悟的道韻,便勝過如今修士百年苦修。那是一個真正屬於人族的黃金時代!
“那時的人族,自降生起便踏上了修仙之路,三十萬載壽元,足以讓無數驚才絕豔之輩,觸摸到乃至超越如今所謂‘神’的境界。”爺爺的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讚歎,隨即轉為冰冷,“然而,這般輝煌,引來了‘神’的忌憚。一場為了爭奪天地主導權的慘烈大戰,就此爆發。”
幻象驟變,蒼穹撕裂,大地崩碎,法則哀鳴。人族大能者與天生神隻戰於九天,打得星辰隕落,江河倒流。那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人族憑借五魂十二魄帶來的無限潛力,甚至一度占據上風。”
“戰爭的轉折點,並非源於神族的力量,而是……人族的背叛。”
爺爺的聲音沉痛,說出了那個被曆史塵埃掩埋的名字,“一個叫葵九的人族至強者,他洞悉了人族得以永享三十萬年壽元、魂魄不散的終極奧義。為了換取神族許諾的永恒不朽,他竟將這份關乎整個人族命脈的‘永生奧義’,出賣給了神族!”
“什麼?!”吳俊泉靈魂震顫,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與悲哀自心底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