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我好像闖大禍了。”
李守善嗓子乾得不行,聲音像是從身體最深處擠出來的,
知子莫若父,
李蔡騰得站起,失聲道:“你不會是...把清戶的事都與他們說了吧。”
聞言,蘇武心裡咯噔一聲,回身瞪大眼睛看向李守善,
在他看來,根本不該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尋常的事在沒有辦成之前,都不該輕易許諾出去,更何況是關乎一郡的大事呢?
再說了,說出去了有何用?
沒有一點好處啊!
隻是為了逞一下口舌之快,給自己背上這麼大的風險?
說是一個官員,任何一個家中有長輩做過官的孩子,都不會這麼乾。
李守善苦著臉點點頭,李蔡見他渾身酒氣,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是李守善點頭的同時,李蔡怒不可遏,順手抓起一物,朝義子擲去,
怒吼道,
“你個混賬東西!整日與他們喝什麼酒?!既然你不能把住口風,就不要把酒往肚子裡灌!蠢貨!
真以為他們拿你當老大呢?!真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麼過命的交情?!
動動你那腦袋想一想!”
李蔡用食指怒戳著自己的胸膛,
“他們捧你是因為你老子我!是因為我!!!”
哐當一聲,李守善跪在地上,整個人都蔫了,眉眼之間,隻在眼皮稍上一點點的位置,被利物豁開了一個如嬰兒嘴唇般的傷口,汩汩向外流血,自?其麵,
“義父,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每一下都勢大力沉,
李蔡看向落在一旁的簡牘,木邊側還沾著血,又看向李守善眉眼前的傷口,但凡再扔出時再往下一點,李守善那眼睛可就瞎了!
眼中心疼一閃而逝,隨後被李蔡迅速掩蓋掉,一郡之事,遠比父子間的情感要重,
陛下信任,將右北平交給我,不是給陛下增添煩惱的,
“孽子!”
李守善手上出力更狠,沒兩下嘴裡就開始流血,見狀,蘇武看不下去,上前攔住李守善,可李守善渾然不應,蘇武隻能看向叔爺,求饒道,
“叔爺,您快彆讓他打了,這麼打有什麼用?反倒是把自己打傷了。”
“讓他打!沒用的東西!”李蔡冷哼一聲,“莫說是打傷,他把自己打死才好!惹出這麼大的禍,隻會在那自殘,剩下的事就撂挑子不乾了,
他娘的!他粘了一腚的屎都得老子來擦!”
聞言,蘇武在心中暗道,
您老就嘴硬吧,李守善要是真把自己打死了,還不夠您老心疼的呢!
奇怪的是,李守善停住了動作,滿臉是血,抬頭看向義父,正聲道:“義父,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闖出來的禍,我自己來鏟,絕不會連累您老人家的,想儘辦法豁出命來海兒也會把這件事平了!”
李蔡大怒,全然沒有了常年讀書陶冶的文人氣,反倒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須發全張,滿臉凶悍之色,再怎麼裝,李蔡的底色還是李家人,
一腳將李守善踹翻,
“還他娘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事出在右北平郡,老子就是右北平郡守,能他娘的和老子沒關嗎?!
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成天想法都是小孩子氣!”
李守善眼神黯淡,
義父總是批評我小孩子氣,可我年齡也不小了,不知到底哪裡錯了,無論做什麼事都入不了義父的眼,
小孩子氣,到底什麼才是小孩子氣?
義父啊,您不說明白,孩兒又怎麼會知道?
蘇武看向李守善,名義上的叔叔,實則與自己年齡相仿,確實如叔爺所說,身上帶著脫不去的稚氣,
一人做事一人當....
世上就沒有這般事。
可反過來一想,
蘇武又很羨慕李守善,
稚氣,那不是被叔爺保護得很好嗎?
自己的成熟,也是因阿翁匈奴敗仗被處死後,被強行逼出的成熟,
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做個孩子,永遠有父親依靠。
李蔡氣歸氣,但踹過這一腳後,就等於說這件事翻篇兒了,他也不會再責怪李守善,這是他們倆的相處模式,
“彆他娘的在那蔫了!說說,到底闖什麼禍了!”
現在,分秒必爭!
就像撲滅山火一般,快一秒,都能止住巨大的損失,而慢一秒,可能就燒得什麼都不剩了,
李守善強撐起身子,李蔡扔過自己的披風,
冷聲道,
“你邊擦邊說!”
“義父,不...”
“讓你擦你就擦!”
“知道了...”
李守善用披風囫圇擦了把臉,
開口道,
“今天老狗...”
“老狗是誰?”李蔡皺眉打斷。
“就是獨眼那個。”
李蔡冷冷道:“他叫黃光,你知道嗎?”
李守善搖搖頭。
“接著說!“
“老...黃光,今天把弟兄們都找來了,要我去喝酒,我本不想去的,無奈他們太熱情,正好晚上也沒事,我就想著去玩玩。
他就借著酒勁問我清戶的事。”
李守善看了蘇武一眼,又低下頭,
“我就把事情都跟他們說了,我覺得這是好事,也算十拿九穩了,又都是自家兄弟,話傳不到彆人耳朵裡....”
李蔡實在沒忍住,嗤笑了一聲。
李守善頭埋得更低,都快鑽到褲襠裡了。
“後來又刀...刀疤...”
“他叫王奔。”李蔡告訴道,“你這些好兄弟,你連叫什麼都不知道?”
“咳咳...”李守善臉上發熱,再加上血跡又囫圇一片擦得,看起來紅得很,“王奔又問沒戰功怎麼辦。”
“我說沒戰功可不能轉戶籍,我又問他,他不是有戰功嗎?他又告訴我是。”
“他有個鳥的戰功,偷雞摸狗多了,才來得邊境,看著是個狠人,實則膽子小得很,偷雞的時候被主人發現了,他拔出刀來,沒傷到彆人,反倒是把自己的臉給劃花了,他臉上那刀疤就是這麼來的。”
說完,李蔡手指著義子,看向蘇武,笑罵道,
“看這傻小子,連謊話都不會編,你這麼說不是逼著他們多想嗎?現在到哪一步了?反沒反?”
李蔡遊刃有餘,讓李守善的心也跟著安定不少,想必這種場麵,義父已經見過太多了,察覺到身邊蘇武的呼吸同樣平穩,恐怕他也見慣了,
自己平日裡看起來混得不錯,其實是倚仗李蔡義子的身份,除卻這個名號,自己又剩下什麼呢?
武藝,智謀,心境...好像都不算什麼,
我太爛了。
“對上眼了。”
李守善繼續道,“我覺得不對勁兒,應該是壞事兒了,便推脫出來直接來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