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熊兒是你外甥,你就如此偏頗,熊兒是你外甥,還是朕的兒子呢!
易學宮是大漢門麵,詩詞一道不分親疏,不然,朕也去說朕要比司馬相如強了,你說是不是?
此道達者為先。”
劉徹一伸手,“把熊兒提的字拿來給朕看看,朕保證不笑。”
“陛下,此事可稍等。”
“等?有什麼好等的?”
劉徹憋了一天的勁,要以此句掙把大臉,
讓朕等?等不住!
衛青左右看看,低聲徐道,
“您所書詞句,微臣以為,稍有不妥。”
聞言,劉徹看向衛青的眼神怪異,
“哦?此言何意?”
見衛青謹慎抿著嘴,劉徹抬手將包桑和趙充國揮退,沒有衛青的時候,叫趙充國好將軍,來了衛青,劉徹都不多看趙充國一眼了,
等到宮殿內,隻剩下劉徹衛青二人後,劉徹淡淡道,
“仲卿,你看出不妥了?”
“是,”衛青直言道,“您寫聚學淬詞,以業為尊,會不會與您曾言獨尊儒術的尊,有些衝突?”
“仲卿,不愧是你啊,連朕如此小的心思都看出來了。”
獨尊儒術的尊,尊的是儒。
劉徹所提字,又點到了尊字,前又有聚學在前,尊的就不一定是儒了。
並非是衛青咬文嚼字,而是衛青提前意識到了此詩句一公布,未來會有人咬文嚼字,君主所言,微言大義,每一個字都暗藏深意,
以衛青對劉徹的了解,絕不會憑空說出這幾個字,一問,果然是有深意,
“微臣擔憂太學院那...”
劉徹霸氣道:“儒學是朕尊的,太學院也是朕設的,有什麼不滿,來找朕就是,朕還怕他們鬨?”
“微臣倒不是此意,您也定不會懼怕儒生,隻是微臣不解,太學院和易學宮....”
“哈哈哈哈,仲卿啊仲卿,要不朕最看重你,你最懂朕啊!”
劉徹開懷大笑。
一個尊字,是否會得罪太學院?對劉徹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麼,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如此行事也不符合劉徹的風格,劉徹每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
眨眨眼,
劉據反問道:“你還記得熊兒小時,將董仲舒驚住的那句話嗎?”
“微臣如何能忘?”衛青道:“漢家自有製度,本以王霸道雜之。”
此句將蒙在神秘帝王術上的布罩,些微掀開一角,給世人得以窺其徑,
不僅是漢家自有製度,凡是勞心禦人者,都應行此法,此句的妙處就是在“雜之”二字,皇帝的招數一定要多、也一定要雜,縱觀曆史,哪位雄主不是雷霆雨露,隻懂一道,卻不知雜的皇帝,水平就太低了。
劉徹眼中閃過驕傲,“此言朕也是很久之後才聽到,朕很少教熊兒這些,他自就會,這不是天生的君王是什麼?
你再想想,朕所說的是二事嗎?”
衛青恍然,
聚學和尊儒,對於劉徹而言,都是一事。
劉徹尊儒而不儘用儒,漢代的儒學也和孔子儒家的思想有了差異,甚至可以說,除了通用教材一樣,根本是兩種學說,
劉徹用此語,無非是要闡明一事,
漢家尊的是顯學。
何謂顯學,不說虛無縹緲的,
誰都在學宮內舌戰群生,引得眾人拜服,他的學問就是顯學。
衛青似乎可以看到,有此句掛在學宮內,光是一個尊字,就會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文人戰場在筆墨口舌間,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況且,武人相持,總會分個高下,而文人呢?並無一個為之公允的標準,誰也不服誰,故說武無第二,文無第一。
衛青感歎道:“陛下,學宮開辯之日,定是火爆啊。”
“哈哈哈哈!這就是朕要的!”
反正劉徹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現在你能把熊兒寫得給朕看看了吧,朕給他改改,沒準就更好了。”
現在小豬膨脹得很,接連做出好詞,讓他自詡詩賦實力雖不及頂峰得寥寥幾道身影,但也是俯瞰眾生了,
見衛青掏出簡牘,劉據一把抓來,解掉其上的絲絹,說道,
“這詩詞啊,最重要的是意,以前朕拘泥於用詞,反而沒把意表達出來,可想要表達出意,最後還要用字,非得一字一字雕琢不可,朕此前心中無意,現在已知曉.....”
說著,停住動作,看向衛青,衛青也適時的問道,“陛下,您知曉何事了?”
劉徹神秘一笑,“在有意無意間。”
衛青聽得一頭霧水,他平時都很少說些耍帥裝逼的話,自然更聽不懂陛下的機鋒,什麼叫有意無意間?
見到衛青懵懵的,小豬又開心了,
“等到你下次來找朕玩,再細細的跟你講,省的一次把事情都說透了,你就不來找朕了。”
說笑間,劉徹把簡牘打開,還沒看,先把玉筆提起,活像要批改試卷的小學班主任,已經預判到要大修大改了,
等到落眼,劉徹笑容僵在臉上,衛青也是蔫壞,眼睛都不眨望向陛下,還茫然問道,
“陛下,怎麼了?你怎麼不笑了?”
劉徹是笑不出來了,玉筆微抖,
沙啞道,
“真是熊兒寫得?”
沒等衛青回答,劉徹自問自答道,“除了熊兒寫的,還能是誰寫的?”
如人道洛陽花似錦的句式差不多,還有如此平鋪的作法,這個時代,除了劉據,沒人這麼作詩。
這讓劉小豬更難以接受,
論辭藻,劉據用詞質樸,定然不如劉徹。
可若是氣象格局...
秒了啊!
劉徹還在這期待諸學鬥得頭破血流時,劉據卻將視線放在了更高的層次,現在諸學之論,是為了家國情懷,格局就是比劉徹的高一層,
劉徹抬頭看向衛青,眼神已無信任,
“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衛青茫然道:“微臣不解陛下是何意,學宮初成,我先去宮內尋熊兒賜字,緊跟著,又來找陛下賜字,此間絕無耽擱。”
劉徹知衛青說得不似作假,簡牘上的墨跡尚且未乾,心中更難受了,
“你讀過此句嗎?”
“讀過。”
“你覺得如何?”
衛青如實道,
“微臣不懂詞句,但讀過熊兒所寫,微臣便想儘忠報國。”
劉徹感歎:“這就是熊兒的厲害之處啊。”
“您寫的也是極好。”
“容朕再想想,再改改。”
劉徹用玉筆撓頭,本以為自己觸碰到了詩詞的更高境界,現在一看,還是差了些,熊兒竟連打磨辭藻都不用,便能將胸中氣象儘顯,這是什麼境界?恐怕都要到山頂了!
此詞句對稱,讀起來朗朗上口,也是極有趣的。
小豬無奈,
熊兒怎麼就是朕的子嗣呢!
轉念一想,
就應該是自己的子嗣!若不是劉家的種,那才壞事了!
這就使得劉徹對熊兒的感情,總是矛盾。
“你今日沒什麼事吧。”
“家中...”
“家中有何事你告訴朕,朕托人替你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