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南風修途叫來眾人齊聚安蓂玖的春竹居。春竹居是這萬裡堂中用料工藝最為複雜的居所,許多仙修來萬裡堂修習甚至就是衝著春竹居來的。
春竹居內簷外圍用雙麵嵌湘妃竹、側邊包鑲紫檀的木條拚接成冰裂圖紋,內裡竹子的雕飾皆是紫檀木和和田玉拚接。非常少見。所以眾人一般聚會就都喜歡在春竹居內。
塵藻一來,見安蓂玖的書案上插著一隻東卿山內采來的牡丹,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安蓂玖眼疾手快,心想不好,便一個翻身從最近的窗戶滾出窗外。果然塵藻抓起瓶子就一把捏碎,整個瓷釉瓶連著花一同在他手上碎成齏粉。
安蓂玖的臉連著嘴角一同抽搐,心想要是再逃得慢些,估計自己就是那下場。
安蓂璃在一旁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暗暗念道“難怪哥哥如今反應這麼快,平日裡逃起來連他衣角都抓不到了。原來是被塵公子訓練出來的。”
安蓂玖趴在窗邊,皺著鼻子對著塵藻怨道“硯台糕啊,你可真是心狠手辣,辣手摧花!”
眾人還沒看明白發生什麼,就見塵藻直瞪著安蓂玖的臉,像是隨時都要跟他痛下殺手似的打一架。
安蓂玖投降,連連陪著笑道“哎好好好好好好好,我錯我錯,我們吃飯吃飯。”
眾人也是習慣了他們二人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一天一次追著打,便隻搖著頭笑笑就落座吃飯了。
待酒足飯飽之後,眾人便散去了。安蓂玖覺得有些無聊,要試試安蓂璃的修行成果,提議讓塵藻做裁判。
二人鬥了約一個時辰,安蓂玖打得大汗淋漓,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都被浸深了。自覺招架不住,便認輸了。
要說安蓂玖的劍法已算高超,屬剛柔並濟,而且每招每式都是絕對標準。照理來講,這種打法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都有絕對的優勢,在萬裡堂中與他能持平的隻在少數,能超過他的絕對沒有。
但令安蓂玖沒想到的是,有一天自己會被安蓂璃接連一個時辰的狠打打到招架不住。
安蓂璃的劍法是安蓂玖教的,所以每一招每一式與他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樣。但是與安蓂玖很不同的是,安蓂璃一拿上劍就仿佛克製不住自己的力量似的,用勁十分毒辣,隻有剛狠並濟。而且通常用蠻力的人都是一根筋,招架不住劍法中的“柔”,可她偏偏動作又快,又機靈。從前安蓂玖還能仗著比她大幾歲,多練了幾年劍法與她持平,如今一試,他是真的無法招架了,而她看起來卻依然遊刃有餘。他心裡清楚,她已然是超過他了。
安蓂玖喘得連站都站不住,直接攤著腳坐在地上,要不是手肘撐地,他都會直接倒下去。他氣籲籲地問“安蓂璃,你說實話,你有沒有讓我?”
安蓂璃呼吸一滯,急忙跑到他身邊半蹲著,掐了食指尖一半,驚恐地看著他。
安蓂玖自然是不信的,如今她能將他逼至如此地步,若再接上幾招,他非吐血不可。他將頭一歪,一眯眼,“嗯?”
安蓂璃心虛地笑道“我這不是控製不住,情不自禁,難以自拔嘛。”
安蓂玖佯凶道“安蓂璃!”
安蓂璃無法,將手掐到食指第一節。
“你最好不要騙我哦。”
安蓂璃歎了口氣,直接將食指與拇指拉到最大值。
安蓂玖未曾想到她竟讓了他這麼多,連拍著她的肩歎“安蓂璃啊安蓂璃,不愧是你啊安蓂璃。”
安蓂璃見他信了,便心虛但又安心地笑了笑,轉身又伸出一隻手,又拉到了最大值。
安蓂玖休息一陣,轉頭問道“安蓂璃,如今仙門百家的仙修你都見過了,可有你一見鐘情的?”
安蓂璃想了想“一見鐘情不都是見色起意嘛?”
安蓂玖覺得也對,點點頭,換了個問法“那可有你見色起意的?”
安蓂璃點頭如搗蒜,立刻回“有有有,我看竇世山同法門的大師兄,巫公子就很好。”
塵藻聽見“同法門”三個字,便不爽地瞥了他們二人一眼,“哼”了一聲,甩袖走了。
安蓂玖見塵藻又生氣了,想追上去哄,“哎哎哎哎……”,又想起安蓂璃這事,便加快語速對她講“哎你……你再想想。”
安蓂璃見他迫不及待要離開,又故意拉著他,慢條斯理地問“哥哥,哥哥,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嗎?”
安蓂玖的身體正想跟著塵藻的背影走,但是被牽絆住,於是就換眼睛跟去。他心不在焉地回“為什麼?”
“因為啊,”安蓂璃又搞怪擋在他麵前,不讓他看塵藻,“巫公子去年大考總排名第一。”
在萬裡堂這群傑出仙修中想要拿到總排名第一的名次絕非易事。若不是實力卓絕,絕不可能榮登第一。
安蓂玖翻了個白眼,回道“那是因為你哥我沒參加大考。今年,我一定是第一。”
安蓂璃見他身形又衝著塵藻離開的方向去,便又問“哥哥不喜歡巫公子嗎?”
安蓂玖魂都跑沒影了,眼睛直看著塵藻徐徐遠去的背影,生怕他丟失在他的視線裡。他回“硯台糕不喜歡。”
“塵公子不喜歡他關我什麼事啊,難道他不喜歡,哥哥就也不喜歡了嗎?”安蓂璃噘著嘴問。
安蓂玖此刻也沒空管她,隻見塵藻漸漸就真要消失在自己視線裡了,心裡急得慌。他可是有無數前車之鑒,隻要是塵藻生氣,自己超過半盞茶的時間沒將他哄好,那塵藻便是雷打不動的三天不會理他。
“哎呀,反正你再想想。”說完安蓂玖就跑開了。
“哥哥你去哪裡啊,都半夜了!”安蓂璃喊完早已不見安蓂玖身影,便匿笑著回房了。
安蓂玖一路跟著塵藻跑到他們二人去年看眾人武考的那個小山丘上,他小心翼翼地瞟了幾眼塵藻的臉,見他好像也沒有慍色,便咳了幾聲,說道“安蓂璃這孩子從小就這樣,就喜歡跟厲害的人玩。她也不是真喜歡巫千見,就欣賞人家是第一名。沒事,今年我一定拿個第一給她看看,讓她打消了對巫千見的念頭。”
塵藻垂目,蹙了半刻眉對安蓂玖說“你妹妹她不容小覷,實力非同尋常可比。光是與你相鬥用出的靈力便是比這萬裡堂中的絕大部分仙修要佳。”
安蓂玖鬆了口氣,點頭回道“是啊,安蓂璃的進步的確令我驚訝。以前還沒看出來。想當初她可是一個眼神幽怨、情緒多變的小孩呢。”
“安蓂玖,你真的很厲害。”塵藻轉過身來對他鄭重其事地說道。
安蓂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怎麼他了,便謹慎地瞥著他,不自覺地將靈力都聚到腳底,看好時機隨時準備逃走。
“你你在揶揄我?”
塵藻被他這一問也搞得滿頭霧水,又睜著澄澈的眼睛對他一字一字地說“我說的是真的。”
“你這是什麼套路?是不是下一步要劈我了?”安蓂玖更是害怕了,塵藻從沒對他這樣講過話,便暗自心想“難道是他覺得我現在溜得快,他劈不到我,要說點彆的轉移我的注意力,然後趁火打劫?”
塵藻搖搖頭,“你說的,‘不表明自己心意的人,得不到回應不也是很正常的嘛’。”
安蓂玖被他誇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額角,笑道“哦你說這個啊……那你說吧,我聽著。”
“安蓂玖,我曾拾得杯盞人間暖意皆是由你給予。若非你,我永遠不可能有朋友。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世上,還有光。”
安蓂玖見塵藻說得一臉真摯,低頭淺笑,一對眉目彎起來含情帶意的,十分明媚。他對塵藻說“不是的硯台糕,即使沒有我,你也能夠收獲朋友、找到光明。你看,你若隻是盯著月亮,就看不見群星閃耀了。”
才過沒幾日,安蓂玖和塵藻就又需要下山一趟了。
這日他在首案黛居前等塵藻一同去長虹館上課,走到半路見有人橫衝過來,眼見就要撞上塵藻了,卻突然往塵藻身上一拍,立刻就閃開了,甚至都沒看清這來去迅疾的是個什麼東西。
塵藻不耐煩地低頭一看,隻見一封皺巴巴的茜色信正委委屈屈地躺在他的臂彎上搖搖欲墜,褶皺處還有淡淡的脂粉香味。他的眉頭愈發凝得緊了。
安蓂玖一見他這副表情,便好言勸道“人家不過是給你遞了個情信,你也不必如此深仇大恨。”
塵藻怒抬眼皮瞪了他一眼,將手中的東西重重地拍在他的身上飄然離開,不客氣地說“是給你的。”
安蓂玖低頭一看,果然那信箋上寫了他的名字。
他才剛追上塵藻,就看到幾位仙師在一旁小聲議論著什麼。二人向幾位仙師問好之後突然被飴甜仙師叫住。
“安公子,塵公子。你們二人近日可有重要的安排?”飴甜仙師一改往常慵懶神態,目光炯炯看著二人,令安蓂玖連站姿都不敢怠慢,比往常還筆挺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