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蓂玖正想答,卻見飴甜仙師的目光停在塵藻身上,於是也看向塵藻。塵藻被大家看得不自在,微不可查地癟了癟嘴,有些不耐煩道“並無。隻是上課。”
飴甜仙師微微笑著點頭,從腰封中掏出一枚象牙簡,交給安蓂玖,說“有一事要交給你們。雙龍城與皂州之中有一處叫做風棲城的地方,你們到風棲城中一家名叫琳琅齋的文玩店,找一位叫做琳琅的姑娘。她來信說自己養的一隻靈鳥突然發狂,四處傷人,你們二人去看看是什麼問題。”
安蓂玖有些不解“按照一般的機製來講,個人若有困難求助的是當地的仙門,若是仙門處理不了,才向萬裡堂求助。未曾聽過有個人直接向萬裡堂求助的。這個琳琅姑娘是什麼身份,竟引起萬裡堂如此重視?”
飴甜仙師答“其一,這位琳琅姑娘是琳琅齋的店主,雖說琳琅齋開的不大,但是琳琅姑娘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善人,隻要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她是既出人力又出財力;其二,並不是因為她的身份如何萬裡堂才處理這件事,而是因為皂州兩場災情剛過,如今仙門仙修都在處理疫情後事上,分身乏術。而那靈鳥又傷人太多隻得向萬裡堂求助。剛才我與幾位仙師正討論貼告示招募恐怕來不及,見你二人正好經過,靈修又是同儕中卓越的,便將此事交於你二人。你們儘快趕去。”
二人應聲,即刻離開前往風棲城。
風棲城因毗鄰皂州,也受到皂州災情影響,如今雖說有些許恢複,但是路上來去行人寥寥,大家臉上的神色也依然寂寥。
不過二人到風棲城後沒費什麼勁就問到琳琅齋怎麼走了,大家一聽他們是萬裡堂來幫琳琅姑娘解決靈鳥一事,都紛紛上來熱情地給他們帶路,還講了好些關於她的故事。好像在萬般不如意之下,唯有“琳琅”二字能讓人一下子轉悲為喜,可想而知,這位琳琅姑娘在風棲城眾人眼中的分量十分不一般。
二人被引到街口巷角一處不大不小的店口,店門口裝潢樸實,甚至還不如旁邊的店麵華麗。店內隻一個夥計,守著一店看起來有些價值,但並不怎麼珍貴的字畫瓶罐。
引路人朝著店內喊了句“琳琅姑娘,萬裡堂的仙修來找!”
不出片刻,一位著素色衣裳,眉目清秀的姑娘便從裡麵出來,與店內的夥計一同先謝過引路人後,將他們迎入店內。
這時有一位穿著體麵的老爺走入店內,在指著就要店內最顯眼的那副但是落筆稍顯拙劣的畫。那老爺大概是常客,琳琅熱情客氣地打了一聲招呼,便吩咐夥計去招呼那位老爺。
她對他們二人說了詳細情況後,便將他們帶到靈鳥所在的地方。
“這靈鳥是前些日子皂州災情時,我幫助的一位散修所贈,說養在家中可招財辟邪,我見那靈鳥長得俊又乖巧,便留下了。靈鳥在琳琅齋的這些日子,隻棲息在琳琅齋一處屋頂,與人相處也十分便宜。但前幾日突然發狂,瘋狂襲擊琳琅齋後麵路上的行人商客,無法製止。而琳琅齋後麵的路是出城的必經之路,有不少人都受傷了。兩位仙師在製服靈鳥之時請千萬小心……”琳琅姑娘說完但依然緊蹙著眉頭,看起來還有話要說,但是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安蓂玖便說“姑娘請說,我們二人就是被派來解決姑娘的問題的。”
琳琅姑娘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垂目說道“如果可以,還請仙修不要傷它性命。”
安蓂玖朝她點了點頭,讓她在原地躲著,就和塵藻二人飛身而出,衝到那靈鳥麵前。
但二人還未看清它是什麼鳥之前,它一看到塵藻像是鎖定了什麼目標一樣,立刻向他衝去。安蓂玖為了不傷著它便沒有拔劍,伸手去抓它翅膀。可他還沒碰到那靈鳥的翅膀,便被靈鳥的翅膀一扇,飛出撞到樹上。安蓂玖並未料到這結果,沒有用靈力護著自己,被震得口吐濃血,五臟六腑隻麻痹一瞬,便開始一並著巨疼。
靈鳥見安蓂玖受傷,向他衝去。塵藻甩出水凝繩,一把拽住它的翅膀。他們這才看清這靈鳥。靈鳥通身雪白,臉頰兩抹紅,頭冠若火,嘴尖牙利,飛起疾速,是為紅顏鳧。
塵藻大約是沒想到會遇到紅顏鳧,在愣神片刻,紅顏鳧竟然轉頭將水凝繩直接全部吸進嘴裡,又向安蓂玖衝去。
安蓂玖抹了一把血,在地上畫出一個法陣,平地上立即拔地而起數十根柱子,將紅顏鳧捆在其間。紅顏鳧並未驚慌,隻是扇著翅膀,那柱子瞬間就列成碎片向安蓂玖刺去。安蓂玖心裡一驚,要知道他畫的法陣不僅十分標準,而且效力不弱。加之這是他用血畫的,效力還會更甚幾籌。但他來不及多想,立刻用靈力將碎片擋住,又吐了一大口血。
塵藻凝神看了片刻,立即拿出懷中的錢袋,將錢袋上繡著裝飾用的一枚貝光鱗片卸下,朝它扔去。紅顏鳧反應急速,立刻張嘴叼住了鱗片吞下。塵藻又卸下第二枚,放在指尖,有意要引它過來。紅顏鳧的眼珠滴溜一轉,又立刻向塵藻衝去。但在它接近塵藻的瞬間,不僅沒有攻擊他,反而十分乖巧地站在他的手臂上,將他指尖的那枚鱗片吞下,歪著頭向塵藻眨巴著眼睛,繼續討吃的。
安蓂玖捂著心口一瘸一拐地向塵藻走去,咳了兩下,嘴角還滲血。臉色青白,很不好看。塵藻未見過他這樣,覺得有些不對,問了句“你可還好?”
安蓂玖笑著揉了揉心口,回“無礙,彆在意。隻是沒想到這看似可愛的紅顏鳧發起狂來竟這麼凶。”
琳琅見二人製服紅顏鳧便立刻出來,和塵藻一同扶著安蓂玖回到琳琅齋。
塵藻問道“琳琅姑娘,贈你紅顏鳧的散修可有告訴過你要以什麼飼它?”
琳琅想了想,回“隻說尋常穀米,她甚至沒告訴我這靈鳥叫什麼。”
塵藻說“這鳥名叫紅顏鳧,以有怨念的水錯為食。如今它發狂,正是因為許久不曾吃過帶著怨念的水錯了。”
塵藻的錢袋上繡著貝光鱗片正是在汨淵中沾過怨念的水錯的鱗片,以它來飼紅顏鳧,才讓它恢複了神誌。
紅顏鳧在塵藻手臂上像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到了琳琅齋立刻就向著一處房屋的雕甍上飛去。
安蓂玖和塵藻互相警覺地看了一眼。安蓂玖開口問道“琳琅姑娘,你這屋是做什麼用?”
琳琅甜甜地笑道“無用,隻是空放著。不知為何這紅顏鳧隻是喜歡在這雕甍上棲息。”
安蓂玖見她不肯如實相告,又說道“想必琳琅姑娘這屋裡定是放了傳世珍稀的寶物吧。紅顏鳧這種鳥說實用也不實用,一般是仙門大派家中養起來辨認珍稀寶物的,它隻跟著一定範圍內最貴重的東西。若不是你屋裡有不得了的寶貝,否則它怎麼可能從他身上飛開。”
塵藻一身穿戴,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十分貴重。論萬裡堂中穿戴要能與他比的就隻有季洹了。
琳琅聞言,立刻變了臉色,磕磕絆絆地說“沒……沒有……隻是幾件祖傳之物……”
“恕我直言,琳琅姑娘,你們琳琅齋門麵那些東西加起來都不見得有我身邊這位公子這一身貴重。而且方才我進門之時,見你門麵擺放還算和諧,但牆上最顯眼的幾幅字畫卻顯得格格不入,明顯與其他畫作不是一個水平。但是那穿著體麵,看起來也讀過些詩書的老爺卻一眼相中那最平平無奇,甚至連我都能畫出的畫。想必這之中會有某種關聯吧?”
塵藻接道“方才來的路上有人告訴我們去年皂州修防洪城牆的時候一直死人,無論如何也修不下去,後來來了仙修說是這裡曾死過靈力高深怨念極大的仙修,需要施法引龍來鎮才行。為了此事應該勞了不少民,傷了不少財吧?”
琳琅的麵色越來越差,笑容還僵在臉上不敢鬆懈,好像隻要嘴角掛住了,另外四官也不會決堤。
安蓂玖大約是受了傷,影響了心情,講話多有些咄咄逼人之意,“姑娘,你這屋中若非盜竊之物,借我們一觀又有何妨呢?你要是不肯,我們可就將此事上報至鳴屋夫子,讓他老人家來處理了。”
琳琅一聽立刻手足無措,“公子……仙師,我求求你們不要上報,我都跟你們說。那屋裡的確有很多珍稀之物,可並不是全是我的。”琳琅將屋門打開,果不然,一屋子的金銀珠寶。隨便一看就不止百萬。
她像是被巨浪席卷後歸之平靜的海麵,她繼續說道“皂州官府與風棲城的仙門聯手想將贓款洗白,便將我拉入其中,答應給我分成,隻要他們一人自己所作之畫放在琳琅齋售賣,另一人高價買去即可。如今他們二人貪汙受賄的東西越來越多,早已不止那幾百萬兩的贓款了,全都在那屋裡……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可是他們威脅我……當初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母親患了不治之症,全靠鎖清堂的大夫親調的昂貴藥材吊著命,我不能被抓,我也需要錢啊……”
琳琅話未講完,門口突然跑來了一個夥計,指著琳琅大罵“你!琳琅姑娘!我原以為你是狷介之人,當初念在你對我們家有救命之恩才來這琳琅齋任勞任怨幫你的,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沒想到救我命的居然是你的臟錢!我要去告訴所有人……你們這種人都不得好死!!!”
他說完拔腿就跑,安蓂玖剛想追出去,琳琅就“咚”地一聲雙腿跪地,眼神怔怔,也不知看向哪裡,聲淚俱下卻揚起了一抹苦笑“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之前我日夜難眠,生怕此事暴露,如今與你們講了,我倒是鬆了一口氣……錯了就是錯了,無論什麼後果我都接受……二位仙師,謝謝你們救了紅顏鳧,真的,謝謝……”
琳琅說完就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
塵藻看了一眼安蓂玖,輕輕歎了一口氣,對他說“我們不是官府,定案判罰之事不由我們來管,走吧。”
安蓂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還沒張嘴就被塵藻拉走了。
塵藻拉著心情不佳又受傷在身的安蓂玖走了一路都無言,直到回到雙龍城。
此時的雙龍城是在集市的最後一天,依然十分熱鬨,像是要將前幾日所有的儘興和不儘興都在這一天揮霍。街頭巷尾都在敲鑼打鼓,孩童們在這人滿為患的鑼鼓喧天中東奔西竄,手中還拿著不少玩鬨得來的“戰利品”炫耀著。
人頭攢動的道路上,每個人都帶著幸福安然的麵孔,好像這世間一切病痛災難都不該淩駕在這樣美妙的笑容上。安蓂玖深深歎了一口氣,對塵藻說道“我們玩一會兒再回去吧。”
塵藻蹙著眉,很不情願“可你……”
“你若是擔心我的傷勢,大可不必;若是擔心我的心情,就更不必要了。我知道的人各有各的選擇,我幫不了他們。”安蓂玖說完還向塵藻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塵藻見他這麼說,神色也就放心了些。
安蓂玖又說道“我還要給安蓂璃買個胭脂粉盒之類的,你幫我挑挑顏色吧,那些紅色在我看來都一樣。”
“胭脂?你妹妹會喜歡嗎?”
安蓂玖嘖了嘖嘴道“我倒不是要她怎麼打扮,隻是覺得她太瘦了,瘦骨伶仃又黑黑的,就顯得更瘦了。我想她要是塗點胭脂,看起來有點肉就勻稱點。”末了他又仔細想了想,碎碎念道“太瘦不好,還是勻稱點好。”
二人就直奔胭脂攤,聽老板說如今流行一種鑲金邊的小瓷盒子,打開後裡麵一邊是白粉,一邊是胭脂。安蓂玖聽著奇特,又覺得還挺精致,便要了一個。
他付完錢後往周邊掃了一眼,眼睛停在一處角落中的小攤上,思考片刻,拍了拍塵藻,道“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河邊有無人的小船,你去找一艘,我去買點吃的,我們去船上玩。”他說完見塵藻興致不大,又慘兮兮半帶撒嬌地加了句“去年開學沒坐成,今年開學也沒坐成,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你就陪我坐一坐吧?”
他聽見塵藻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後十分無奈地去找船了,便立刻衝向剛才目光鎖定的小攤,一邊跑還一邊看著塵藻有沒有注意到他。塵藻自然是不會管他要做什麼的,但他就是擔心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被他發現。
安蓂玖跑到那個人不是很多的小攤前見那攤主正在製一個雙蛟龍,二話不說就買下了。他看著滿攤子落灰的竹製小玩意兒感歎道“如今好玩的玩具千種萬種,聚集在這攤子前的也多是觀看的人,並沒有幾個真正會買的。真不知道硯台糕那家夥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小玩意兒。”
他在等攤主編織時覺得有些無聊,就湊到旁邊的攤子上也看看。隻見旁邊這個攤子好像就熱鬨很多,隨便看去都是印入眼簾的斑斕色彩,從琉璃珠到朱砂舍利一個不缺。安蓂玖瞥了一眼,隻見一排樣子獨特,打著木梨花結的朱砂紅繩。
“你這個紅繩挺好看的,我們那兒沒有這種樣子的,給我來一條。”
攤主笑笑說“小公子,這個帶木梨花結的朱砂紅繩是一對賣的,而且是……”
這個攤主還沒說完話,隔壁製作竹製玩具的攤主就把雙蛟龍送過來了。安蓂玖拿了一塊碎銀子放在攤主手中,抽了兩條紅繩,說道“那就買兩條。”說完就跑去河邊找塵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