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見到自己本要給安蓂璃的塤滾落到他身邊,他立刻拿起塤吹了起來。遠處的安蓂璃拾起碧藤劍,立刻朝安蓂玖刺來,但在裡安蓂玖兩丈的地方突然動作緩慢了下來,像是身體已經在叫她停止了,但是腦子還沒有發號施令,所以隻能減速,慢慢地停了下來。
安蓂璃慢慢開始將自己看到的眼前景象反饋到腦海中,她開始慢慢地意識到自己在做的事情。
“夫人,喝藥了。”蕭沛兒一早就給安蓂璃拿來了藥。
“我哥哥呢?”安蓂璃一邊喝藥一邊問道。
“安公子和塵公子在仙草山等著夫人呢。”蕭沛兒在一旁笑著說道。
“他們在仙草山等我做什麼?”安蓂璃喝完一碗藥,又覺得今天的藥味道有些奇怪,便又問道“為何今日這藥和往日的不同?”
蕭沛兒一邊退出屋內,一邊對安蓂璃說道“可能因為今日夫人要與二位公子比試一番吧。”說完,她笑著關上了門。
安蓂璃最後有意識的一幕,隻看到了蕭沛兒半個笑容,和半個笑彎的眼睛。
突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絞入胃中,在慢慢割磨著,從胃慢慢蔓延到心口,她一把甩開桌上的碗,碗掉地後立刻四分五裂。
安蓂璃雙腿一軟,撐著桌子想要走出房間,但她雙手一離開桌子,立刻就摔倒在地上,方才四分五裂的瓷碎片全部紮進她的手掌。此時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外在的疼痛了,她想奮力爬到門口,但腿腳無法動彈,但卻猶如萬蟲啃噬般,疼到幾乎失去知覺。這種疼痛從腿腳開始慢慢延伸到身軀,她覺得此刻自己的每一尺內臟都在被用滾燙的鐵烙燙著,每一寸肌膚似乎都要被分割開,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在淩遲。此時她慢慢開始無法呼吸,張著嘴卻連一絲空氣都無法攝入。
渾身經脈似是都要千瘡百孔,骨頭上仿佛有千萬枚針同時不斷地紮入,耳朵脹痛不已,開始聽不見周圍的聲音,血慢慢地從耳朵中流出後,她就完全失去了聽覺。她伸手向門口抓,可手已經不聽指喚地劇烈顫抖起來,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眼睛酸脹地仿佛要破裂開,口舌猶如斷裂般疼痛,喉嚨在被灼燒,無法呼吸。
安蓂璃趁著自己還有一絲意識尚在,摸到最大的碎瓷片,狠狠往自己手背上紮。她疼得滿頭大汗卻發不出聲來,隻能將碎片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紮在手背上,但是意識還是漸漸漸漸地被吞沒了。
過了一會兒,安蓂璃漸漸停止痙攣,變得平靜。蕭沛兒待到屋內聲響停止,便重新走進屋裡,此時她手上多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和碧藤劍。
蕭沛兒幫安蓂璃換好衣服後,此時的安蓂璃無法動彈,但還強留一絲意識,她聲嘶力竭地嘶吼著,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蕭沛兒……你為何……如此……對我……”
蕭沛兒見安蓂璃尚有一絲清醒,便蹲在她身邊,對她說“阿塤夫人,雖說你與少閣主待我不薄,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要與你這樣相見。本你的身份不暴露,或許你和他還能平安喜樂、一生無虞。隻是如今,你是安蓂璃,你就必須做血衣魔女應該做的事情。此次過後,若你還能活著,我會帶你去報仇。若不能,下輩子我們還能再見……”蕭沛兒有些遺憾地笑道“……還是不了吧,我不恨你,也不想你恨我。”說完她猶豫片刻,取走安蓂璃的青鸞銜珠冠就離開了。
安蓂璃的意識完全被吞沒後,她如傀儡般站起,拾起碧藤劍走出房門,在庭院裡召喚出碧藤靈蛇,還讓碧藤招來無數小靈蛇,見人就揮劍讓小靈蛇上前,把人咬死送去仙草山;遇到修為高的,不出十多招也被她殺死,也讓靈蛇送去仙草山。安蓂璃一路趕著胥北閣內的人殺至仙草山,此時她的白衣已經染滿鮮血,變成紅色了。
牧深宵抱著牧琑幸跑到仙草山最內裡時,胥北閣上下幾乎都已經橫屍遍地了,身旁隻有殷加和七墟還在拚死抵抗。方才牧深宵正在和一眾仙修在仙草山內栽花,是隻冬國研製出來的一個新的品種,叫不夜春宵,此花燦若煙花,即使是摘下也能亮半個月。牧深宵想要種下一整片地送給安蓂璃。
牧深宵將牧琑幸交給殷加,叫他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牧琑幸,殷加應聲,抱著牧琑幸躲到一塊石屏洞中。
七墟正負傷保護著牧深宵,與靈蛇和安蓂璃對打,七墟強撐了一陣,但靈力也幾乎耗儘。安蓂璃見七墟漸漸靈力體力都不支,立刻乘勝追擊,一連加緊用了十足的靈力出了幾十招,七墟實在撐不住了,但還是擋在牧深宵前麵,單腿跪地用劍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少閣主……快跑……”
七墟用最後一絲力氣,畫了幾張爆破符往自己身上貼,然後強撐著自己站起來飛身向安蓂璃刺去。即使是到這個地步,七墟也沒有想要傷害安蓂璃,隻是想爭取一些時間,換取牧深宵逃跑。他將安蓂璃逼出百米後,念咒開始引爆身上的符咒。一時間一陣火光隨著巨大的爆破聲將整個山穀轟響。
“少閣主……對不起……七墟沒有做到……沒有保護好你和夫人……對不起……七墟來世,再陪你放煙花……”
此時殷加正抱著牧琑幸渾身顫抖,他緊緊咬著牙不敢哭出聲怕嚇著牧琑幸,隻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一定要護好牧琑幸周全。
“七墟!!!!”牧深宵大喊著,七墟和殷加都是牧溪老家主外出行醫時救回來的兩個孩子,比牧深宵小幾歲,但是都是從小陪著他長大的人,一起吃一起玩一起學習,還要護他周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們二人陪伴他更多的人了。“阿塤,你醒醒啊!”
安蓂璃被剛才的爆破炸飛出撞到山壁上,但立刻又衝出雲煙,直朝牧深宵刺去。牧深宵方才打過一陣後靈力也幾乎耗儘,他苦笑著放開金玉劍,金玉劍落地,驚起一片塵灰。此時的仙草山已經幾乎儘數毀壞,眼前最愛的人正向自己刺來。
“阿塤,醒醒吧。”
牧深宵沒有躲也沒有反抗,安蓂璃似乎有意識到什麼,她好像想起有一次在河邊練劍,一甩頭,不小心將發簪投入河中,水麵平靜地吞沒了她的發簪。她將劍鋒一偏,刺到他心口上方。
“阿塤,回來吧。”
血從劍鋒滲出,順著碧藤劍滑落,牧深宵淺金色的衣服也被染紅了。安蓂璃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眼眶漸漸濕潤,盛滿了淚。
“阿塤,回來我身邊。”
牧深宵任由碧藤劍鋒刺入,一步一步走向安蓂璃。安蓂璃注意到血越來越多滴落,牧深宵的衣服也越來越紅,她眉頭一皺,慢慢向後退去。安蓂璃突退到一半,然停住腳步,將劍抽出,怔怔地看著牧深宵。她的瞳仁突然被刺痛,但很快又像吞沒了發簪的河麵一樣,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牧深宵見安蓂璃停下了,走上前慢慢抱住她,將她頭抱住,說道“阿塤,回來就好,還記得我們說過嗎,要歲歲年年,朝朝暮暮……”
牧深宵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刺痛,雙腿站不穩了,便靠著安蓂璃慢慢滑了下去,口中還說著“天上……人間……”
安蓂璃目光怔怔,兩行清淚滑了下來,她慢慢跨過牧深宵的屍體,目光開始搜尋剩下的活物。
她腳步有些踉蹌,但還是一步一步走向殷加和牧琑幸藏身的地方。
殷加把牧琑幸放下,用靈力在牧琑幸身周化出一個結界球,碎碎念著拜托拜托,你一定要保護好小姐。然後對她說“小姐,無論你聽到什麼,都絕對絕對不可以出聲,不可以出來,知道了嗎。”
殷加輕鬆地對著牧琑幸笑,摸了摸她的頭,現身到安蓂璃麵前。
“夫人,殷加雖然不想傷害你……但是,得罪了。”殷加化出一個結界圈,將安蓂璃的雙手束縛在身後,隨後再用靈力將安蓂璃的身周覆蓋,讓她即便受傷,但是命不致死。
安蓂璃掙脫了半天掙脫不開,殷加將靈力集中在掌中,一躍空中,向安蓂璃打去,安蓂璃縱身一躍,殷加沒有擊中她,拍在了地上,這一大片土地瞬間分層。安蓂璃連滾了幾個圈,才滾出他的餘震範圍。
殷加突然覺得掌心一陣錐心疼痛,方才安蓂璃在跳開前,讓地麵升起無數尖銳細小如繡針的藤蔓,殷加用力急,沒有發現。現在他的一隻手掌中刺穿了數根藤蔓,無法再用。安蓂璃將靈力彙聚雙臂,伺機掙奮力脫開這個結界圈。隨後一劍刺入殷加腹中。
安蓂璃沒有停歇,提劍直接跑向牧琑幸藏身的方向。一陣巨響在安蓂璃前方炸開,一時灰飛煙起,迷住了雙眼。殷加拖著最後的身子跳到安蓂璃前方,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安蓂璃毫無猶豫,直接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殷加死死握住她的碧藤,安蓂璃用了全部的勁也沒有拔出,直到她的身後出現安蓂玖。
這段記憶慢慢湧入安蓂璃的腦海中,安蓂玖見她開始清醒,終於撐不住倒下,塵藻飛身來接住安蓂玖。
安蓂璃由最初的迷茫開始,慢慢悲傷到痛苦,她手無足措地看著周邊的一切,這原本在她記憶裡的仙草山,僅僅不過兩個時辰,卻已經麵目全非,毀壞大半,此刻古樹林裡的火勢還在蔓延。這是胥北閣列祖列宗世世代代全部的心血,這是這世間多少人的救命良藥,百年仙島如今被她一人全毀了。周圍的屍體堆砌成山丘,血液還在不斷湧出尚未凝結,有些人都還尚有一絲餘溫,可這一切,都全然回不去了。
一幕一幕的記憶湧入,像是一把刀剖開她的心臟和腦子,硬生生地要她直接接受這一切。
安蓂璃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她仰起頭,看著仙草山上方被熏黑的天空,她的心臟正在被千萬人的痛苦瓜分。她真的很想問一句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安蓂璃突然意識到身旁有什麼牽扯她的目光,是一小片亮亮的、燦若煙花似的植物。她轉頭看去,看到牧深宵倒在地上,手中還抓著一小撮。
安蓂璃拖著身體慢慢走去將他抱在懷中,她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道“深宵,這花真好看,是不是你說要為我種滿這片地的不夜良宵?”
她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
“深宵,我醒了,你看看我。”
“深宵,我回來了,你看看我吧。”
“深宵,我回到你身邊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深宵,我想起來了,你說我們要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天上人間的。你就醒醒吧。”
安蓂璃幫他理平了衣服的褶皺,彈去了一些灰塵,摸著他的臉,用衣服想去擦乾淨他臉上的血跡,可是她的白衣服早被血給染得透紅了,把他的臉越擦越臟,越擦越紅,安蓂璃終於忍不住大哭了出來。
“阿塤,你可願嫁我,同我歲歲年年,朝朝暮暮,天上人間?”
“願阿塤平安喜樂,一生無虞。”
安蓂璃的淚和牧深宵的血全部打在了不夜良宵的花瓣上,一整朵花瞬時枯萎。牧深宵還沒來得及跟安蓂璃說,不夜良宵雖能離根發亮半月有餘,可是遇到與血液混合的眼淚立即枯萎。
至此,安蓂璃的光也不在了。
安蓂玖看著周邊一片死的死傷的傷,安蓂璃終於醒過來了。他看到安蓂璃身上有一層淺淺的淡光在消散褪去,他有些擔心地問道“這是什麼?”
塵藻看著安蓂璃,長歎一口氣說“這應當是殷加自創的一種結界法術,讓她受傷,但不會死。他到死後,還在保護她。”
安蓂玖仰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被煙霧蓋住了大半,但仙草山外還是無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