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七墟性子內斂,不大講話,雖與殷加一同入胥北閣陪伴牧深宵左右,但大家若有事還是喜歡找溫柔愛笑的殷加。不過阿塤倒是挺喜歡七墟的,阿塤總是會給牧深宵做一些吃的,也都會多做一些,給大家都分一點。獨獨七墟每次吃完都會給阿塤留紙條,紙條上都認認真真地寫了品嘗的感受與感謝,十分正經嚴肅。
七墟常常在牧琑幸與殷加一同玩耍的時候,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看著他們,時不時為他們拿點點心飲品,阿塤也會同七墟一起坐在石階上,即便是蕭沛兒說了無數次阿塤身子弱不應該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後來七墟隻要是陪著牧琑幸,每次都會備好軟墊子抱在懷中,若是看到阿塤來了便會暖好了給她鋪在石階上。
後來七墟漸漸地會給阿塤講一些在她來胥北閣之前的事。
“少閣主你在做什麼?放煙花嗎?很危險的,我來放,你來看。”這是七墟十二歲時,見到牧深宵買了一盒煙花,在胥北閣門前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放,對牧深宵說的。
“保護少閣主就是我們的使命。”這是七墟十三歲時,牧老閣主賜他和殷加佩劍時,對殷加說的。
“老閣主慈悲,救世救人,殷加,我們的命是老閣主給的,所以從今往後,我們拚死也要護著少閣主。”這是七墟十四歲時,牧溪老閣主卸任,將家主之位交給年方十八的牧深宵時,他對殷加說的。
“殷加,我們能夠在少閣主身邊保護他,真好。”這是七墟十五歲時,見到牧深宵將一村瘟疫瀕死的人救活,想起自己和殷加曾也是這樣被牧老閣主救活時,他對殷加說的。
“少閣主長大了,也有要保護的人了,我們也要一起長大,把他想保護的人也好好護著。”這是七墟十六歲時,看著牧深宵大婚,和殷加坐在石階上吃著喜宴說的。牧深宵叫二人一同參加喜宴,但是二人還是決定守在外麵,儘忠職守。
“夫人,少閣主不在的時候,我們來保護你。”這是七墟十七歲時,牧深宵連夜看書,阿塤夫人給他做了粥,還分給了守在書房前的七墟和殷加時,他對阿塤說的。
“少閣主的命,比七墟的重要,少閣主又說夫人的命,比他的更重要,那也就是說,殷加和七墟更要一起護好夫人。”這是七墟十八歲時,阿塤與他們在房頂對坐,聊起身世時,他對阿塤說的。
“殷加,我們可得萬般小心小姐,不能讓她受一點點傷啊,小姐可是少閣主和夫人的小心肝,不可以受傷的。”這是七墟十九歲時,拗不過牧琑幸要偷偷下山玩,他對殷加說的。
“少閣主,七墟來世,還要再到你身邊,護著你。”這是七墟二十歲時,在生命的節點對牧深宵說的最後的話。
三天前,胥北閣被毀,火勢無法停止,安蓂玖和塵藻隻好將胥北閣上下簡單地埋葬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人間唯一一片媲美天宮的淨土化為塵土。他們知道落林已經不安全了,但是無奈安蓂璃的身子經不起顛簸,還是隻能在落林一處偏僻的客棧暫時住下。
安蓂璃自那之後整整昏迷了三天,安蓂玖和牧琑幸幾乎是日夜不停地陪伴在她身邊照料她,一步也不敢離開。
安蓂玖本擔心若是牧琑幸問起胥北閣的事不知該怎麼作答,但牧琑幸既沒哭鬨也沒問任何事情,隻是不厭其煩地守在安蓂璃身邊幫著安蓂玖照料她。
安蓂璃沒有藥物壓製毒性,每日毒發都痛不欲生,高燒不止,安蓂玖想起牧深宵說她若是沒有藥物,活不過五日,心裡著急,發了許多飛信,去問有沒有人懂製藥解毒。
第四天,安蓂璃終於醒了,看起來氣色不錯,臉色也好多了。她一醒,蹲在她床邊的牧琑幸就將剛剛閉上眼的安蓂玖叫醒了,牧琑幸把她抱在小小的懷裡,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就是不肯落下來。
“娘親餓不餓,可有想吃的?幸兒給娘親買吃的。”牧琑幸用小手摸了摸安蓂璃涼涼的臉,企圖用手上那點溫度幫她暖一暖。
安蓂璃在自己的思緒中沉了一會兒,她將牧琑幸緊緊地抱在懷中,哽咽著說“幸兒真好,娘親不餓,娘親就想這樣抱著幸兒。”
安蓂玖不忍打擾她們,便想離開,但安蓂璃叫住了他。
“哥哥,今日……已經過去了幾日?”
安蓂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在袖中暗暗捏拳,道“是第四日了,你彆擔心,我已經問了許多人,有不少仙門都派人送了藥來,今日可到,我一會兒就去拿。”他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為什麼總是口齒不清,急急說完,像是再遲一刻自己心中的忐忑便會暴露無遺似的。“哦對,卷貝寫來飛信說她很掛念你,隻是事務繁忙無法脫身。南風修途也在趕來的路上,他一定也很想你。”他說到最後兩個字時聲音已經顫抖了起來,音調聽起來也怪怪的,更甚的是,他自己聽著自己說的話鼻頭就開始泛酸。
他怕有人要加害她,但更怕她毒發時的痛苦。有人要害她,他可以拚了性命去護著她,可是毒發的痛苦他不能替她承受,所以他寧願開誠布公讓所有人都知道安蓂璃還活著,站在陷阱裡被人當靶狙,也不要她在受了這麼多苦難後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反複體會他不敢想象的苦楚。
“哥哥,有一事,我想拜托塵公子,你可不可以讓他來一趟?”安蓂璃說完這話心口就涼了一截,她摸了摸牧琑幸的頭,對她說“幸兒,在這世上愛你的人除了有爹娘以外,還有舅舅,還有很多很多人,所以你也要聽舅舅的話,知道了嗎?”
“安蓂璃。”安蓂玖有些嚴肅地喚了她一聲。
安蓂璃對他笑了笑,又轉頭對牧琑幸說“幸兒,娘親不要你成為怎麼樣的人,但願你平安喜樂。你要知道,爹娘永遠都愛你。”她從頭上取下牧深宵為她做的那隻翡翠簪子,給牧琑幸戴在頭上,“幸兒戴起來真好看,娘親真想多看一會兒。”
牧琑幸點了點安蓂璃的鼻尖,“娘親可不要貪心了,我要帶著這隻簪子和舅舅一起去給塵藻舅舅看看,我幫娘親去找他。”
安蓂璃苦笑,她摸了摸牧琑幸的頭,“幸兒說得對,是娘親貪心了。”
安蓂玖帶著牧琑幸離開後,塵藻不一會兒就來了。
“安姑娘,你可還好?”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或是說些什麼才合時宜。
“有勞塵公子。”她儘力直起身子衝他深深一頷首,連帶著上身都鞠了個躬。
塵藻見她行這麼大禮,立刻扶起她,“你兄長去給你拿藥了,安姑娘不必擔心。”
安蓂璃淡淡一笑,對塵藻說道“塵公子,你我都心知肚明此毒無解,除了仙草山中的靈藥,不可能再有彆的方法。仙草山已毀,這世間再無靈藥。”
她說完仰著頭長歎一口氣。塵藻知道她這聲歎中一半是為了安蓂玖,另一半是為了胥北閣,卻全然無關她自己。
塵藻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但是他不會安慰人,隻說了一句“都會好起來的。”
安蓂璃又說“塵公子,哥哥這麼多年……謝謝你了。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哥哥和幸兒,我知道你對哥哥好,你會護他。我可不可以……求求你,也照顧好幸兒……我不求多的,我隻求塵公子能不能讓她無性命之憂……”
“我會的。你無需擔心這個。”塵藻立刻說道“安蓂玖和幸兒,我都會護著的。”
安蓂璃放心地點了點頭,“還有一事,我知道修途哥哥也在趕來的路上,我想請塵公子暫且將幸兒交給滄瀾門照顧,我不想讓她卷入這場風波中。”
塵藻自然知道她這些話的意思,他不忍答應,但更是不想拒絕,便默默點了點頭,退出了她的房間。
安蓂璃坐在床上,什麼也沒做,隻是定定的坐著,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心口疼痛難忍,想去一旁倒一口水喝,腳還沒著地,整個人就滾到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
安蓂璃隻覺得視線又開始模糊不清,耳畔傳來細膩的腳步聲,規規矩矩,輕盈如蓮,隻是那腳步走得駭人,仿佛是冤鬼索命。隨後安蓂璃隻隱約看到前麵有一雙帶著白裙裾的腳,落在她視線的正前方。
“你來了。”安蓂璃發著冷汗笑道。
“是,我說過,你若沒死我會帶你去報仇。”麵前的人朝她蹲下,聞聲早已辯不了男女,所有的聲音傳入安蓂璃耳中都化為嗡嗡作響,仿若是天外之聲混著什麼祭祀類的樂器。
此時安蓂璃已經無法呼吸,沒法說話,蕭沛兒將手中的什麼東西在她麵前晃了晃,說道“此花劇毒,但是有止疼功效。反正你也活不過幾日了,不如服下這朵花,去同法門,殺夠了性,讓那同法門兩千仙修為胥北閣上下冤魂和你夫君報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