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陽伸手,關掉水龍頭,提壺離開。
她這一去一回,花費的時間應該很少。可再到宿舍,鐘靜已經不在了,李安然與楊悅則坐在各自床上,正在說說笑笑。
見謝青陽回來,楊悅先和她招手“青陽,寒假過得怎麼樣呀。”
謝青陽說“還行吧。”
楊悅嘰嘰喳喳,看起來心情很好,講了一堆話。謝青陽聽著聽著,也和她聊起。
說到後麵,楊悅微微苦著臉,講“不過我這十來天都沒看書,以後真的得好好學習了……”李安然在她旁邊,也跟著一起抱怨後悔,說寒假過得太瀟灑自在。兩人聊著聊著,又提起一個謝青陽十分熟悉的話題“不然咱們明天起早點吧,提前起來學習。”
話是楊悅提出的,李安然積極響應“對啊,訂幾點的鬨鈴,五點半怎麼樣?”
楊悅咂舌,有點後悔了“五點半啊,是不是太早了?”
李安然勸她“也沒有很早啊,你想想,十點五十睡覺,到五點半,也睡了快七個小時了。”
楊悅躊躇“好像也對啊。”
兩人差不多說好,謝青陽也基本收拾完自己的東西,準備出門去宿舍。
臨走前,聽著兩人的對話,她接口“你們真的起的來?”
李安然一眼掃過來“當然可以啦。”
謝青陽看著她,沒說什麼,便離開房間。
她聽到李安然在自己身後嘟嘟囔囔,“什麼啊,江城人果然都……”剩下的話,就再沒聽清了。
沈悅之全然不知女票宿舍發生的對白。她先到教室,見謝青陽還沒到,曲璐璐卻到了,便擠到好兄弟的座位旁邊,連帶幾個男生,又說起盧越澤的事。
說到後來,五六個人一起約好,等班頭來了,便一起去辦公室問。
曲璐璐看看時間“班頭應該來的挺早吧?”
王奕接口“對吧,畢竟剛開學……話說真的剛開學嗎?我怎麼覺得根本沒放過假。”
這話一出,剩下的幾個人頗感認同,一起吐槽學校放假時間太短。段龍說自己趁假期去下了最近熱門的遊戲,一開始總摸不著門路,後來勉強上手,卻已經到了回學校的日子,也是非常苦逼。
馬驍笑他操作太差,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有偏過話題的意思。
沈悅之也跟著一起吐槽。假期真短啊,她和女票才同居了幾天,這就來學校了。以後又得隔倆禮拜再見一次女票的睡衣秀,想想就覺得慘絕人寰。
當然了,這話不能對麵前一堆單身狗好吧,除了王奕明說。
聊著聊著,段龍問起“悅姐,前兩天喊了你好幾次遊戲,你咋都不回啊。”
沈悅之還沒來得及講話,曲璐璐就道“想不到吧,悅姐去刷題了。對了師姐,你到底做了多少卷子。”
沈悅之謙虛地“也就十幾張吧。”
幾個人一起驚呼。
曲璐璐感慨“你果然不是當年那個悅姐了連頭發都長了。”
沈悅之作勢打他,曲璐璐連忙抱頭。
但他說的也是真的。
王奕問“你頭發不打算剪啦?”以往打球,他們幾個人在一起,從沒打心底裡把沈悅之看做女生,一般都是直接忽略她的性彆,用俗話來說,就是沈悅之的性彆就是沈悅之。
可這半年來,眼看著她的頭發一點點長長。又常和謝青陽走在一塊兒,整個人都顯得女孩子了不少。
一想到要把沈悅之和“女孩子”三個字聯係到一起,王奕先打個哆嗦。
沈某人不知道自家小弟已經腦補了那麼多。她自己伸手摸摸小揪揪咦,真的已經這麼長了。
昔日的小揪揪完全不能再被稱作“小揪”,完全是個小辮子。
不過辮子就辮子吧,誰讓青陽說她留長頭發也不錯呢。
她點點頭,很爽快地說“對,不剪了。”起碼也要留到能紮馬尾的長度。
王奕、段龍,加上馬驍,幾個玩兒的好的男生一起“噓”她,曲璐璐很不怕死,道“悅姐,你難道談戀愛啦,為誰留頭發?”
王奕捏著嗓子“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沈悅之沒什麼表情地看看自己的手。
王奕條件反射地抱頭。
半晌,見沈悅之沒什麼動靜,才悄咪咪放下手,“嗨,說正經的,悅姐,你到底為什麼要留頭發啊。”
事實證明,男生八卦起來,也很可怕。
沈悅之倒是覺得曲璐璐十分不可思議。他看過自己和青陽在小旅館大廳抱在一起,知道自己和青陽每隔倆禮拜就出去開房,還圍觀了她在自家晚會的時候塞一束花在青陽懷裡事後想想,沈悅之也覺得當時的自己很腦子進水,塞老媽也比塞青陽強啊他居然一點兒沒覺得自己和青陽有什麼?還真把她和青陽的關係看做友誼?
她懷著迷之心情,順一把曲璐璐的頭毛,擺出一個萬金油的理由“沒啥,我媽讓的,說我太野了,得收收心。”
回家路上的蘇女士打個噴嚏,十分莫名。
幾個人瞎侃了一會兒,謝青陽還是沒來。但看看時間,已經六點出頭,班頭肯定是在辦公室了。
幾人派段龍打前鋒,先去觀察。
一分鐘後,段龍回來,道“趕緊去,辦公室裡就班頭在。”
五人一擁而上。
路上迎麵遇上謝青陽。
王奕他們三個以前單知道悅姐與學霸關係好,畢竟學霸常常站籃球架下看他們打球,那可是各位女票在的位置啊。可也沒想到,這倆人關係能那麼好。
走廊上碰麵,難道不是揮手打個招呼就算完?彆忘了,她倆還是同桌,就算寒假多久沒見,再多話想說,不能待會兒上晚自習的時候再聊。
怎麼直接就在走廊裡黏糊上了?
王奕和段龍、馬驍麵麵相覷,看看旁邊的曲璐璐,深覺疑惑“怎麼璐兒還跟沒事兒人似的?”
另一邊,沈悅之自覺地和謝青陽彙報“我們去找羅老師,就是小盧的事兒……”
王奕&段龍&馬驍心道“沒必要給她說這些吧?小盧沒點兒隱私啊?等等,璐兒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懵比jg?”
很快,他們聽見謝青陽說“嗯,快去吧,要上課了。”
沈悅之依依不舍地走,臨走前還摸了一把學霸的小手。
王奕&段龍&馬驍“姐!知道的知道你倆是同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要從軍,你媳婦兒千裡相送呢。”
幾個人在心裡默默吐槽,等沈悅之重新加入隊伍,便拽著自始至終都遊離在外的曲璐璐,四個人在後麵開小會。王奕先說“嘖嘖嘖,悅姐剛剛的眼神兒,簡直了。”
曲璐璐反而莫名其妙“悅姐的的眼神怎麼了?”
王奕“就是那種,那種。”
曲璐璐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十分茫然“可悅姐不是一直都是那種眼神看謝青陽的嗎。”
剩下三個人tf?!
沈悅之走在最前麵,都準備敲辦公室的門了,忽然發現,自己身後沒人。
她側過頭,喊“你們做什麼呢?快過來。”
王奕他們幾個“哦……”女生的友情啊,真奇妙。
她們這麼一群人進辦公室,羅老師放下手上的筆,問“怎麼啦?”
沈悅之依舊站在最前。哪怕不論她在這群人中的地位,她也是那個遇到小盧的人,來這兒的話自然該由她說。事實上,她之前也組織過好幾次字句。原本以為可以一口氣把事情倒乾淨,可這會兒,看著溫柔和藹的羅阿姨,她一下子覺得猶豫。
羅老師會了解小盧的事情嗎?如果她不了解,自己卻說了,算不算一種道德綁架……?
不不不,羅老師是經曆很多事情的成年人了,又是班主任,她當然會知道的。至少,可以開導一下他們這群人。
想到這裡,沈悅之深呼吸一下“老師,是這樣。放寒假的時候,我遇到盧越澤……”有意無意地,她並未提到謝青陽。講完當日發生的事情,沈悅之問“老師,你知道小盧家到底是怎麼了嗎?”
她看到班主任的眉頭一點點皺起,後麵甚至拿下眼鏡,伸手揉著自己眉心。
沈悅之有些擔心“老師……”
羅老師重新戴上眼鏡,想了片刻,道“盧越澤家裡的情況有點複雜。”
沈悅之屏息靜氣。
羅老師“但他確實辦了轉學,應該是轉到他老家的學校了。”
沈悅之一頓,有些說不上來自己這會兒是什麼心情。
最初的情緒,當然是鬆了口氣。既然真的轉學,那就說明小盧仍在讀書。這會兒是高三,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也不能把這一年耽擱。
沈悅之承認,自己是受了謝青陽的影響,才會有這種思想。
如果是半年之前,高二的那個暑假,她應該也不覺得高三有多麼值得重視。最多,是見周圍人慢慢都開始讀書,所以自己覺得有一些寂寞吧。
羅老師望著眼前的幾個少年,慢慢歎了口氣。
在她眼裡,這些學生,當然都是孩子。更彆說,沈悅之這半年來堪稱脫胎換骨的改變,她都看在眼裡。對待這樣的學生,作為老教師,自然是心軟很多的。可盧越澤家中的情況,真的不是簡單的“複雜”兩字可以概括。
想到那個學生,她心裡浮出更多惋惜,但在沈悅之她們幾個麵前,也隻是說“好了,快上課了,你們回教室吧。”
沈悅之“老師!能不能告訴我們,小盧家到底是怎麼了?”
羅老師搖搖頭,重複“回教室吧。”
沈悅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幾個小時後,晚自習結束,她和謝青陽說起先前自己與班頭的對話。苦思冥想良久,依然想不出一個解釋。
謝青陽與她一起走在路上,步子很慢。她攏了攏自己的圍巾“是沒法幫忙的事情。”
沈悅之“嗯……然後呢?”
謝青陽“會被社會人纏上,需要離開江城都高三了,一般人怎麼會讓孩子離開好一點的學校,去不好的學校呢,肯定是特殊需要要麼是他家裡有人重病,父母需要回去照顧,得把他也帶走。不,也不對,嘉明是寄宿學校,他有什麼必要走?而且還有人帶刀子找他麻煩……你確定那兩個人帶著刀?”
沈悅之點點頭,大腦中一團迷霧,而那點迷霧似乎正在慢慢變薄,真相呼之欲出。
謝青陽道“如果他家裡的事情和那兩個人有關係,那隻能是被催債了吧。”
沈悅之一下子睜大眼睛。
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說“沒錯,就是這個!”
如果是這樣,那小盧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釋。
如果是這個沈悅之站在原地,“可怎麼會這樣呢?他媽媽人很好的,他一直說他媽媽不容易。”
謝青陽看了她一眼,“那他爸呢?”
沈悅之不說話了。
她隻是覺得,果然,這個世界這麼大,自己能做的又那麼少。雖然不了解曾經同桌的現狀,但依照她們那天見到的情況來看,沈悅之已能將事情聯想的七七八八。一般催款的人怎麼會在市中心堵人呢?沈悅之不了解這方麵的事情,但憑常識,都覺得這種事很不可思議。除非小盧很少出現,隻有在那天他們找到了人。或者,除非真的欠款太多,所以隻能各種方式都用上。
沒錯,能被以那種方式催債……應該是欠了非常多的錢吧。
不知是不是情緒衝擊太大,沈悅之眼前忽然浮現出之前盧越澤提起他媽媽時的模樣。那滿不在乎的語氣之下,是不是也帶著對母親辛勞的心疼?
她揉揉臉,對謝青陽說“青陽,我真的難受。”
謝青陽靜靜看著她“你共情能力太強了你一定是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裡長大的。”
沈悅之吸吸鼻子,不說話。
謝青陽說“這隻是咱們隨便猜一猜,不一定是這樣的,萬一隻是他覺得學不動了呢?萬一那天遇到那兩個人隻是意外呢?”
沈悅之道“這樣的話,羅老師之前不會那麼給我們說……而且,而且小盧那天的表情也……”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有病,明明有那麼多種更好的可能性擺在那裡,可她偏偏就認準最糟糕的情況。沈悅之自己都在瘋狂diss自己“你就那麼見不得人家好啊?”
可小盧那天的表情,她自始至終都忘不了。一開始是瑟縮著,後來見了沈悅之,便像是難堪似的彆過頭。聽她說起她的月考成績已經達到多少,又帶出一絲隱隱約約的羨慕。
謝青陽歎口氣,小聲說了句“算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原本就離沈悅之很近,這會兒,更是近乎貼在對方身上。
她抬手,扶著沈悅之的臉“看著我,聽我說。”
沈悅之怔怔地看著她。
謝青陽“首先,你不應該為你不確定是真假的事情難過。其次,你真的很幸福。”
“但是,幸福的人不需要為不幸的人負責。”
“你總喜歡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的事情。有的人十歲不到就知道‘偽楚’,有的人一輩子都分不清‘唐宋元明清’;有的人一出生就買幾百幾千萬的保險,有的人病到快死了都想著少用藥,彆用進口藥,省點錢……”
“沒有人是你的責任,你隻是你自己。”
“你隻用對你自己的人生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