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
“你說…什麼?”葉安憶手臂一滑,重重地摔回床鋪。“葉安憶,孩子是我的,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放棄他。”他俯下身,看著葉安憶,稍顯細長的眼每每挑起都帶著一股懾人的淩厲。
葉安憶與他對視,一直望進他最深的眼底,濃黑一片,看不見他的心。“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想要留下他嗎?”她很輕很輕地開口,像是詢問,更像反駁。
唐嘯東微愣的模樣印進眼裡,葉安憶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你不想,你比誰都不想要這個孩子。”一字一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你憑什麼這樣猜測?”葉安憶覺得在這樣靜謐的空氣裡,幾乎能聽見唐嘯東咬牙切齒的聲音。
“難道不是事實嗎?難道你沒有費儘心機阻止它來到這個世界上嗎?”葉安憶有點激動,蒼白的麵頰上暈開一點一點的紅潮,“但凡你有一點點想要留下它的意思我又何必要放棄它?!”
“葉安憶你說什麼?”大概是葉安憶的話猜到了唐嘯東的心思,唐嘯東幾乎是勃然大怒,一把揪住葉安憶的衣領,將她瘦弱的身軀提在指間,額角的青筋暴起,連手背上也凸起一片。
嘴裡灌進一口風,葉安憶猛地咳嗽起來,唐嘯東緩緩鬆開手,將她輕輕地放平。漸漸止住了咳嗽,葉安憶的情緒也平複了不少。
“唐嘯東,你遲早要和雲菡白在一起,你希望你和她之間橫梗著一個我的孩子嗎?”葉安憶微喘,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有點渙散,“如果你愛她,一定不會希望那樣。”
“我也沒有勇氣像乾媽那樣把孩子偷偷生下來。”葉安憶眸子忽明忽暗,“因為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你一樣,是個私生子。”她知道這是唐嘯東的痛腳,她卻依舊要踩,從小被人欺淩,唐嘯東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極強自尊。
果然,唐嘯東伸手,原本又要揪上葉安憶衣領的手頓了頓,往外一甩,床頭櫃上的藥瓶藥罐摔了一地。
“我的孩子絕對不會是私生子。”他望著葉安憶,有點出神,言語間的決然不知是說給葉安憶,還是他自己。
“所以,隻有雲菡白才配給你生孩子。”葉安憶笑起來,彆開臉躲過他莫名的視線,說的輕描淡寫,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唐嘯東,我已經放棄了,你應該高興的。”
“葉安憶,你以為你很了解我,是嗎?”葉安憶蜷縮成一團,背對著唐嘯東,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關門聲,緩緩睜開眼,身後的人已經不在了。
床腳那一團紙是被唐嘯東揉成一團丟棄的,葉安憶趴下身,手不夠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用指尖夾住,一點一到那展平,上麵是她流產那天最後的檢查結果,胎兒大小一欄標了七周,才那麼小,甚至沒有拳頭大,最後采取方法一欄赫然是終止妊娠四個字,她怎麼舍得。
“小安憶!”譚九非幾乎是破門而入撲到床前,白皙的下巴上冒出點點胡茬,“我不該出門的,都是我不好。”幾分懊惱幾分懺悔。
“我不是好好的嗎?”葉安憶笑了笑,越加顯得虛弱。“好好的?!流了那麼多血。”譚九非蹙眉,似乎對葉安憶的強顏歡笑頗為心疼。
因為是周末,葉安憶總會有賴床的小愛好。早上帶著滿滿兩隻手的早餐,原本是驚喜,卻成了驚嚇。葉安憶不在家裡,電話也打不通,床鋪上滿目的猩紅,他第一反應便是醫院,丟了手裡的早飯便飛奔而來。
“小安憶,以後每個晚上我都陪著你,一定不會再像昨天那樣,對不起。”他歎了口氣,大掌撫過她的臉頰,“你真的嚇到我了。”葉安憶本能地想要躲開,卻到底忍住了。
“是唐表哥送你來的醫院?”譚九非忽然詢問,像是回憶一般,“我剛剛在樓下…遇到他了。”唐嘯東板著一張臉,健步如飛,他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譚九非。”葉安憶艱難地坐起來,譚九非立刻將枕頭墊在她身後,替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其實…唐嘯東並不是我表哥。”葉安憶看著譚九非泛藍的眸子,發現裡麵沒有絲毫的變化,“他…是我前夫。”
譚九非勾起嘴角,像是很愉悅“我以為你要忍多久才會告訴我。”“你已經知道了?”葉安憶驚訝,雖是不怎麼高明的謊言,卻也沒有誰揭穿過。
“應該感謝我們愛管閒事的校長。”譚九非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運動會第二天,校長請我去校長室坐了一會兒,和我的交談裡,好幾次暗示你已經嫁人了,我假裝聽不懂,他一急,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你丈夫叫唐嘯東。”
關於校長的花邊新聞太多了,例如和總務處某女老師的曖昧,和財務處某女老師的糾葛。葉安憶有點懷疑到底是校長的道德觀念很重,還是,不敢得罪唐嘯東的心思更重,總之,出賣了她。
“知道你還裝傻?”葉安憶嗔了一句,沙啞的聲音在譚九非聽來竟帶著撒嬌的味道,讓他心神一蕩“我等著你親口告訴我,隻要你願意告訴我,就說明你已經放下了。”放下?也許吧…葉安憶動了動唇。
“小安憶,既然過去的一切你都已經放下了,那麼以後就和我在一起吧?”譚九非晶瑩的眸子眨了又眨,帶著一點誘惑,又有幾分懇求。
“這麼沒有誠意?”老醫生推門而入,黑色的方框眼鏡閃著光亮,表情嚴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趙叔叔。”明明是譚九非在大言不慚,卻是葉安憶有點不好意思。“小子,又得麻煩你跑一趟替安安取藥了。”老醫生聽著頗為客氣,眼底一片得逞的笑意,“小護士們都比較忙,能不麻煩她們就不要麻煩了。”
譚九非美腳跳了跳,依舊不甘不願地接過老醫生手裡的藥方。這節骨眼上,非要跑出來壞他好事,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嘯東走了?”等譚九非立刻,老醫生明知故問地開口。“已經…走了。”葉安憶還是客氣地回話。
“都告訴他了?”老醫生親自測了葉安憶的心跳血壓和體溫,開口詢問。“都說了。”葉安憶依舊是笑,顯得很平靜。
“安安,有什麼樣的矛盾會比你的身體更重要?你喝了八年的藥,才能懷上這麼一個孩子。”老醫生有點痛惜,“這樣的身體,流產也沒有做徹底,你知不知道要再和多少個八年的藥才能有下一個孩子?”
葉安憶一震,垂下眼瞼,麵上的笑容依舊不變“對不起趙叔叔,害您白費了那麼多的心血。”
彼時葉安憶才14歲,第一次月事之後過了一整年,都沒在來第二次,秋淑芳著急,帶她看遍了當時的名醫,結果都是一樣的。她不太懂,隻對不孕兩個字印象深刻。
“趙叔不是在乎那點心血,安安,往後你要做好沒有孩子的打算。”雖然是意料中的結局,甚至是多年來一直抱著的心態,可葉安憶還是忍不住顫抖。
“但是安安,千萬不要放棄,既然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老醫生拍了拍他的頭,他記得葉安憶十五歲的時候曾問過他“趙叔叔,什麼是不孕?”
“就是…生不出孩子。”趙祥思量片刻,還是實話實說。“醫生說我不孕,就是說…我以後生不出孩子嗎?”前一刻還緋紅羞澀的麵孔這一刻褪得蒼白。
“不會的,安安,趙叔叔這麼厲害的醫生,怎麼會治不了安安這樣的小毛病呢?”甚至連秋淑芳都以為趙祥隻是隨口安慰葉安憶一句,卻沒想到他這樣信守承諾。
趙祥是秋淑芳的追求者,從青年一直到中年,看著秋淑芳投入唐廉的懷抱,勸過恨過,最終未婚未娶,一直等著她。
從那之後,他放棄腦外科這樣精準的手藝,轉入婦科,就為了葉安憶的病。尋遍了偏方秘,甚至她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秋淑芳也會讓她帶上乾的藥包。
“趙叔叔,對不起。”他犧牲了自己的一生事業,就為了給她治病,她卻不懂得珍惜。葉安憶眼睛酸澀,的眼眶有點濕潤。
“說什麼傻話,小時候可不愛哭,越活越小了?”老醫生笑著調侃,“你和嘯東鬨成這樣,淑芳遲早有一天知道。要是為難,一定要告訴我,趙叔怎麼都是幫你的。”
“老頭…趙叔罵你了?怎麼哭了?”譚九非一進門就瞧見她一雙兔子眼,趕緊過來安慰,“父母醫者心,你這麼三天兩頭進來躺一躺,他自然不高興了。從前我那治胃病的醫生,我兩個月胃出血三次,他都懶得罵我,直接揍了我一頓,折了一隻手,內科轉骨科。”
葉安憶笑起來,襯著紅紅的眼眶,明明該是可笑的樣子,譚九非卻覺得很好看,湊近了臉,幾乎貼上她的鼻尖“小安憶,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