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千千!
回學校的時候,我的心情一直都很沉重,回想來時路,自己是多麼無知淺薄,以為這裡是世外桃源好風光,可實際上,生活在這裡的人,可能並不喜歡這樣的山水,因為他們想要要的不是好呀好風光,而是養家糊口的本事,或者是發家致富的機會。
那時候,班上還有好幾個同學沒能回來上學,小芳是張老師勸說的第一個,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都回到課堂來。
眼前的情境讓我想起外婆的話,雖然我的父親並沒有跟我一起生活,但是最起碼,他保障了我的吃飯和上學,雖然我一直穿彆人的舊衣服,但是比起失學,我已經幸運很多了。
回程經過那條瀑布的時候,見我在車上目光呆滯地望著,湘湘說,聽說沈家山那裡有更修長、湍急的瀑布,隻是她也從來都沒有去過,以後有機會,可以一起去看看。
我已經再沒有任何浪漫的想法,窮孩子早早就萌發的情思,在生存麵前根本就不值一提,至於為什麼後來的很多次,我的夢境總讓我回到這裡,一直都是一樁懸案。
那時,我隻希望自己早點長大,早點自食其力。
回到鎮上以後,夜幕已經降臨,張老師叫了四碗米粉,大家吃飽了才回到學校去。
剛走進校門,在微弱的燈光下,我們就看見沈家山正在和隔壁班的幾個女孩子說說笑笑,打打鬨鬨,張老師看到了把他叫過來,當著我們的麵狠狠地批評了一番。他有些臉紅,又有些不服氣,等我們都走了,他還獨自站在原地嘀咕了好一會兒,直到晚自習的鈴聲敲響,才怏怏地回到教室裡。
想起小芳的遭遇和沈家山的玩世不恭,我都不屑吃醋生氣,滿腔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那晚的日記上,我隻寫了六個字沈家山,不值得。
第二天,張老師在講台上念前幾天的中考摸底成績,我的排名掉到了第四名,但是他卻舍不得批評我,隻是叮囑我接下來一定要專心複習。
這一次,覃風揚和沈家山的考試成績都有所上升,尤其是覃風揚,從上次期末考試的第三十名,升到了第二十名,張老師表揚他進步大,要是照這個速度,以後不愁考不上高中。
看到考卷和成績單,我特彆難過,回到座位上,就不自覺地掉下淚來。
湘湘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隻是小聲說“一次考試算不得數的,能趕上來的。”
沈家山也試著寬慰我,說“你怕什麼,要是中考沒考好,就和我上同一所學校,我罩著你。”
我聽了就更難受了,因為我知道,要是考不上青岩市最好的高中,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上學了,這是父親對外婆說的。
覃風揚寫了張紙條給我,並學著武俠小說的樣子,寫了句“閱後即焚”,他寫的話是另一種意義的勸學,他說,不要把心思花在沈家山身上,一定要專心備考,不然這一輩子就毀了。
看著這些話,我很震驚,因為他是第一個發現我喜歡沈家山的人,我一直自以為掩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而且還是在情竇未開的覃風揚麵前;同時又很羞愧,讓這樣一個曾經抄我作業的人來教育我要努力上進,真是莫大的諷刺;當然更多的是悔恨,恨自己在這關鍵的時期,不能心無旁騖地學習,但又清楚地知道,這些都不關沈家山的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
隻是到最後,羞愧難當的我還是遷怒於他了,並打算再不跟他說話了。
可是第二天,我卻又被他感動了。
三月九日,我十六歲的生日,連湘湘都忘記了,可是沈家山卻記得,他送了我一張音樂賀卡,還送了我一個小鬨鐘,這個鬨鐘我在鎮上的精品店看過好幾次,五元錢,我三天的生活費,每一次看得我直流口水,每一次又都舍不得買。
沈家山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特彆想要鬨鐘的?那些年,我已經習慣了通過月亮來判斷時間,沒有月亮的晚上,就聽學校的鈴聲,雖然波折些,時常會影響睡眠,但我從來都沒有自怨自艾過,也從來都沒有遲到過。
我不得不佩服沈家山的觀察力,也許是在上次和他一起給湘湘挑選禮物的時候,他看到了我對鬨鐘滿心滿眼的渴望,也有可能是某一次聊天,我一時興起,說自己有看月知時間的本事……
總之,心細如發的他,看到了我的需要。
但同時,我很愧疚,因為沈家山也是學生,他花的都是父母的錢,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我說“賀卡便宜,幾毛錢,我就收下了,可是鬨鐘比較貴,要五塊錢,我不能收。我也怕將來你過生日,我們已經不在一個學校了,我連還你這個人情的機會都沒有。”
沈家山說“你放心,這都是過年時,我城裡的姑姑給我的壓歲錢,我有決定怎麼用的權力,我知道你需要這個鬨鐘,就快要中考了,我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績,夜裡不要因為不知道時間影響睡眠。也不要說還不還的話,都是我自願的,你不要記在心裡。”
我收下了,並且暗暗下定決心,從這天起,我每天攢一毛錢,等到農曆十月份他過生日的時候,也送一個好禮物給他,這樣就不必愧疚了。
湘湘很懊惱,說不該忘記我十六歲的生日,我寬慰她說“放心吧,不管你有沒有記得祝我生日快樂,你都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愛我的人。”
話剛落音,我就想,那沈家山呢,他是不是這個世上並列第三愛我的人?
從那以後,湘湘從沒有忘記過我的生日,我也從沒有忘記過她的,而沈家山,後來慢慢地就忘了該在哪天祝我生日快樂。
我和湘湘用漫長的歲月證明了彼此之間的在乎和關愛。
可是,沈家山曾經對我的好,我也一直銘記,直到現在都不能遺忘,我從不懷疑他那時候的真誠,也不能埋怨他之後的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