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想著弄什麼精彩的故事,跟隨內心的聲音,一氣寫下去。
寫黃土高原,寫老鄉,寫信天遊,寫自己的最美好的青春歲月。
夜已經很深了,史鐵森還坐在輪椅上。屋裡的暖氣很大,很暖和。外麵萬籟俱寂,天上有星星,就好像自己以前站在黃河邊上所看到的那樣。
那時候的他還能站立,他雙腿肌肉發達,充滿力量。
他在星空下奔跑,在呐喊,在歌唱:“你知道,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碗喲,幾十幾道灣上,幾十幾條船喲……”
那是最美好的日子,最幸福的日子。
人生又有幾個少年時?
過去了,就不能追回來嗎?
不,能夠的,肯定能夠。我要用我的筆做我的雙腳,朝前跑,跑,拚命跑,跑到黑夜儘頭。
等東方破曉。
“啊,陝北,陝北,陝北,我的陝北,我遙遠的清平灣啊!”
史鐵森猛地鋪開稿子,也不去想什麼結構,就讓筆帶著自己隨意在紙上揮灑,寫到哪裡算哪裡。
“我插隊的時候喂過兩年牛,那是陝北的一個小山村兒——清平灣。”
“我們那個地方雖然也還算是黃土高原,卻隻有黃土,看不到真正的平埂的源地了。由於洪水年年吞噬,源地總在塌方。順著溝渠小河流進了黃河。從洛川再往北,全是一座座山梁,綿延不斷。樹很少……”
簡單樸素的文字,但史鐵森這次卻感覺到其中蘊含著巨大的力量,文字的力量,他自己本身的力量。
手指在發熱,心臟怦怦的跳,淚水模糊了雙眼。
史鐵森怎麼寫怎麼有,心中暢快至極。
他知道自己成了,就如同孫朝陽小說《棋王》中所說,有了“道。”
他悟道了。
其實,在這個時間線上的史鐵森,無論文筆思想還是創作經驗都已經準備妥當,之所以一直沒能發表作品,應該是卡在心理那關,卡在自己太急,太想寫一個精彩的故事。是孫朝陽告訴他,你沒有講故事的才能,但你有表達和傳遞情緒的超能力。那麼,為什麼要在故事上較勁呢?寫下去,散文化的寫下去,寫出意味,寫出自己想寫的東西就行。
天漸漸地亮開,史鐵森已經寫了一個通宵,他推著輪椅打開房門,準備去做早飯,小妹還要去上學。
突然,劇烈痛從腰上襲來,他頓時失去了力氣,癱軟在輪椅上。
“哥,哥,你怎麼了?”小妹驚叫:“哥,我去喊人送你去醫院。”
“不要。”史鐵森恢複了一些力氣,厲聲叫:“我要寫稿,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是我等了一輩子才等到的,我要完成它,就算是死了也甘心。生命分為兩種,一種是生物學上的生命,一種是藝術上的生命。如果能夠選,我選後者。”
孫朝陽常常掛在口邊的一個詞語“一生懸命”我今天是理解到了。
朝陽,我會寫完,我能成功。
……
“咦,鐵森今天沒來?”孫朝陽進了《今古傳奇》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