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和蘇州呆了四個月,這次回家,從成都到仁德縣的公路好了許多,往日的坑氹也填上了,有養路段工人在修修補補。本來四個小時的車程,三小時就到,也少了旅途的勞頓。
縣城還是那個縣城,街道還是瀝青的,天氣熱,有的地方都曬化了,一不小心還把鞋子粘住。
兄妹倆先去了六叔公家,送上一大堆從蘇州買來的點心,足足三斤,為老人家往日對自己的關照表示感謝。
六叔公正打算吃午飯,看到兩個後輩很驚喜,又罵道,孫朝陽你來就來嘛,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跟搬家似的,誰稀罕吃你的點心?你們將來有出息,給咱們孫家增光比什麼都好。
孫朝陽嘿嘿笑道,都是些零嘴兒,反正是我們小輩的心意。
六叔公問他們吃飯沒有,聽說還餓著肚子,忙叫老妻去縣政府食堂又打了幾個菜回來。
他看了看這兩兄妹,感慨道這才幾個月,朝陽你就做出了這麼大事業,小小也變成大人了,還在《濟公》中擔任了一個角色。昨天晚上看電視的時候覺得挺像,想不到真是小小拍的。
還真彆說,小小自從跟孫朝陽一起生活,體重增加得很快,個頭也躥了一大截,看起來就是個大姑娘。
六叔公拍了拍孫朝陽的肩膀,道:“朝陽,你這樣做是對的。一個家庭的家長或者兄長,隻要自己有點能耐,就得把兄弟姐妹們帶著。人活著,還有什麼比親情更重要的?”
他又問兩人將來有何打算。
孫朝陽回答說,二妹這次回來先參加畢業考試,然後是中考。《濟公》播出,孫小小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可以特招進北師大附中讀高中,但前提條件是初中順利畢業,中考的成績不能太差。否則即便順利入學北師大附中的高中部,將來考不上大學也是白搭。
孫小小忙保證道,哥你放心,我一定認真讀的。
孫朝陽繼續說道,小妹的事情問題應該不大,自己卻有些麻煩。這次回來主要是處理國家乾部轉正的事情,也不知道一旦轉正會去什麼單位,影不影響將來的創作。他以後還是想呆在京城,看看將來能不能做中作協的創作員。
六叔公點點,說,朝陽你這麼想是對的,乾部的指標得拿到,好歹也有個保證。無論世界如何發展,總需要乾部管理這個社會,無論你以後混得好還是壞,隻要是國家乾部,生活上總是有一分保障的。仁德縣實在太小,還是得去京城那種大地方,尤其是你們這種乾藝術的,得到處走到處看,有了見識才能創作出好作品來。你也不要擔心,我下來打聽一下,為你爭取一個好單位。當然,乾部轉正需要縣常委會討論才能定,下來需要做很多工作。
孫朝陽心中歡喜,又謝了幾聲。
一頓飯吃了許久,又喝了點,到下午四點孫朝陽孫小小才告辭而去。
從縣城到機磚廠有三公裡,孫朝陽攔了一輛拉磚的騾車,不半小時就回到家中。
家還是那個家,裡麵收拾得一塵不染。孫朝陽的地鋪還鋪在那裡,換上了新床單,掛牆壁上的相框裡鑲嵌滿了他發表在報刊雜誌上的作品,有星星詩刊的詩作,有青年作家的短篇小說。當然,《尋秦記》是沒有的,太長,沒地方貼。關鍵是那玩意兒思想不健康,實在拿不出手。
孫朝陽將窗戶推開,外麵陽光燦爛,花壇裡的鳳仙花粉紅一片,玫瑰紅得像火,蜂兒蝶兒嗡嗡飛舞,夏日正好,和上一世青年時代一樣。
一個鄰居正好走過來,呆住,然後叫道:“朝陽,大作家回來了?”
孫朝陽:“回來了,回來了。”
鄰居朝屋裡瞅了瞅:“帶了姑娘回來?”
孫朝陽:“呸,什麼姑娘,那是小小。”
“啊,小小,大明星小小回來了。”鄰居大喊:“大家快來看啊,大明星孫小小回來了!”
不片刻,孫朝陽家就擠滿了人,婆婆大娘們都牽著孫小小的手,口中嘖嘖稱奇:“真漂亮啊,孫小小怎麼白成這樣,你看著手,嫩得啊,不知道抹了多少百雀泥。”
孫朝陽道:“什麼百雀泥,十五六歲的姑娘,皮膚能不好嗎?”
又有人摸著孫小小的脖子:“你看這頸子,長得跟鵝一樣。你看著胸脯子……”
孫朝陽大驚:“不要亂說。”
“你看著腳長得,都長到腰上麵。”
“這裙子好看,什麼料子的,會不會是滌卡?”
孫小小什麼時候見識過這種陣仗,用目光向孫朝陽求援。
孫作家又有什麼辦法,隻得攤手。
正在這個時候,卻見楊月娥和孫永富跌跌撞撞跑回來。楊月娥:“朝陽,我的兒。”孫永富:“小小,我的小小。”
“媽!”孫朝陽和孫小小同時叫,然後扶住老母親,不住笑。
楊月娥眼睛有點濕:“朝陽,小小,你們不在這幾個月,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朝陽,電視機呢?”
孫永富立即打斷她:“什麼電視機,你說什麼話,娃娃走大老遠路回來,你還不快去做飯?”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孫朝陽說:“在六叔公家吃到四點,現在還撐得慌,不餓。”
這年頭的人沒有人際關係界限,都是一個廠一個院兒的,平時門都是打開的,方便彼此串門,也沒有**可言,一家人自然也不方便說話,隻能耐著性子應酬。
即便是一家四口吃晚飯的時候,他們身邊也圍滿了說話的人,都是來看大明星孫小小的。
至於大作家孫朝陽,則徹底被孫小小的光芒所掩蓋。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八點天黑儘鄰居們要麼回家休息,要麼去工會看電視,孫朝陽兄妹才逮著機會和爹媽說話。
“爸,媽……”孫朝陽剛張開嘴要說話,孫永富卻道:“生活費交一下。”
“多錢?”孫朝陽:“哎你說多少就多少吧。”
孫永富:“交一百塊,有糧票沒有?”
“有有有。”孫朝陽忙回答。
交了生活費,孫朝陽大約把未來的打算跟父母說了一遍,楊月娥失驚:“朝陽,你的意思是以後還要去北京,小小也要在那邊讀書?”
“對的媽,我爭取一下做中協的創作員,能調動就調動,不能調動就借調。畢竟做我們這行的,必須要有一個大平台。小小也得走出去,如果想要有個好前程。”
“那我們一家人不還得分開?”楊月娥問。
“等小小中考成績出來,我就會和她一起過去,也就一個多月時間。”
孫永富心中難過,兒女都大了,是時候飛走了,他沉默了,隻不住抽煙。煙是孫朝陽給他帶回來的中華,好象比廠領導抽的大前門香。
直到一支煙抽完,才道:“人不出門身不貴,既然走出去了,就彆回來,朝陽你這麼想是對的。把門窗都關上,讓我看看你買的電視機。”
孫朝陽:“關什麼門窗啊,這麼熱的天。”
“你懂個屁。”孫永富起身,把門窗都關上不說,還用破布把縫隙都堵上。
這頭,孫朝陽和二妹已經把電視機搬出來,放在櫃子上,通了電,一擰開,音樂聲響起。
“乾什麼,乾什麼?”孫永富臉色大變,急忙去把聲音完全關掉:“彆讓人聽到了,就這麼看。不然,讓彆人知道咱們家買了電視,如何得了?”
這次楊月娥難得地附和丈夫:“對,不能讓彆人曉得了,那是要出事情的。”
孫朝陽:“出什麼事情呀,出不了。”
孫永富說這麼值錢的東西,叫彆人曉得了,難保不會嫉妒。對了,瓦機房的小張你知道嗎?
孫朝陽說知道啊,塊兒挺大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