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富說,小張上個月買了架手表,被人曉得了,才戴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摘了放枕頭下,第二天早上一摸,不見了,被人偷走了。鳥為食亡,人為財死,知道咱們家有電視,難保有人會挺而走險。
孫朝陽本來也不看電視的,就說:“隨便你吧。”
於是,二老就守著無聲的電視看得如癡如醉,直到所有節目結束。
看完,他們又把電視收起來,用一床破棉絮裹了,塞床底下藏好。
以前孫朝陽和妹妹睡外屋,孫小小睡床,他打地鋪。現在二妹已經是大人了,再擠一個房間不合適。孫朝陽就安排她和母親住裡屋,自己則和老爹睡外麵。
次日是周一,孫朝陽要去工會銷假,重回工作崗位,孫小小則依舊回子弟校去報到準備迎接畢業考試。
距離畢業考試已經沒幾天了。
孫朝陽本打算帶二妹去學校的,不料孫小小卻說,哥我已經是大人了,不能自己去學校?我很討厭自己的事情被家裡人包辦,我也有自由之意誌獨立之人格,我最近逆反期。
孫朝陽哈哈大笑,點頭說:“行,你自己去。”
沙舵爺看到孫朝陽回來非常高興,調侃道:“大作家來我們這裡是體驗生活的嗎?”
孫朝陽:“老沙,看看我帶了什麼東西,這是你最喜歡的稻香村,家鄉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在老上級麵前也沒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孫朝陽又大概把自己未來的打算跟老沙說了一遍,道:“舵爺,我以工代乾也有一段時間,估計下一步會轉為正式乾部,組織上肯定會下來談話,還請你老人家和同事們在領導麵前替我美言幾句啊!”
老沙說:“沒問題,你是咱們部門的人才,將來有出息了,大家麵上有光。我這下去跟大夥兒打個招呼,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孫朝陽回原部門後依舊輕鬆,不外是喝茶看書看報,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晚上回到家,卻見孫小小一臉的無奈,忙問她這是怎麼了。
孫小小說她今天去學校倒是順利,就是被大家再次圍觀,說是來看女明星,課間休息的時候還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表演節目,沒辦法隻能唱了一首歌。
孫朝陽大駭,說,就你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誰給你勇氣唱歌的?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你們老師當時的表情。
孫小小歎息道,誰說不是呢,她倒是無所謂,但看到老師臉上失望的表情,自己心中難過死了。另外,最讓孫二妹鬱悶的是和以前的同學玩不到一塊兒去。
孫朝陽說:“怎麼玩不到一塊兒去呢,以前怎麼樣,現在也怎麼樣?”
孫小小:“一群小屁孩,怎麼看怎麼幼稚。她們說的我沒興趣,我說的她們又聽不懂。”
孫朝陽:“不要有偶像包袱。”
孫小小還有一個煩惱,那就是學校的作業實在太簡單,拿到題目,幾乎不用思考,提筆就有。不過,家庭作業還是要做的,她吃過飯就埋頭複習。
至於家中二老,依舊關上門窗看起了無聲電視。
孫朝陽覺得實在無奈,索性卷了鋪蓋跑工會去住,看看書,寫寫稿子,也沒人打攪。和老爹住一屋,心理壓力實在大,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惹了老爺子,被他一巴掌呼過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孫小小馬上就要畢業考試了。在此之前,孫朝陽先遭遇大考,縣委組織部來找他談話。
體製外的人或許以為所謂的談話,就是組織部的同誌找到孫朝陽,問一些情況,然後孫同誌說一番感謝組織上的信任,我將來一定認真工作,努力學習,服從上級的安排……雲雲。
實際上,這次談話卻是一次投票。領導來工會,宣布了對孫朝陽同誌另有任命的決定後,問大家還有什麼意見,然後開始投票,同意還是不同意。
孫朝陽和大家關係處得相當好,自然是全票通過。
談話後,他又跑了一趟六叔公那裡,彙報完情況,問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六叔公聽完點了點頭,說,隻要這段時間裡你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現在唯一的懸念是,將來會調你去哪個單位,我馬上去給你打聽。
六叔公人麵熟,不幾日就打聽到了。
一般來說,像孫朝陽這種知名作家的工作都會安排到對口的文化部門。比如於華在出名後就被安排在文化館,孫朝陽的老朋友迷迭香也是在文化館,四川後來的作協主席著名作家阿來當時則在州報社做攝影記者,直到九十年代所著的《塵埃落定》獲得茅盾文學獎,才調去成都《科幻世界》做了總編輯,後來又升任省作協專職副主席。
孫朝陽原本以為自己也會去文化館什麼的。
但六叔公帶回來的消息是,孫朝陽將要去去民宗,主要工作是管和尚。佛文化也是一種文化嘛,專業對口。
他心叫一聲,我靠,肯定是跟遊本倡遊大爺一屋住了兩個月,沾染上因果。
孫小小的畢業考試開始了,那時候的畢業考試沒那麼講究,考場就設在子弟校,三天考完,人人過關。
然後學生解散放假,等著中考。
不幾日,畢業證就發下來了,就一張貼了照片的薄薄的紙片,顯得很草率。
休息一星期,孫朝陽的工作安排還沒下來,孫小小則又要迎接中考,考場設在縣城向陽中學。
中考依舊三天,原本六叔公讓小小住他家去的,免得來回奔波浪費時間,還影響考試狀態。但孫朝陽考慮到自己父親和他惡劣的關係,再說去彆人家住諸多不便,還打攪了老輩子的作息,就謝了一聲另外找了個地兒住下。
他和妹妹住的是縣招待所,那裡有獨立衛生間和熱水,也非常安靜。二妹可以認真複習,自己也可以趕稿。
至於吃飯,在街上的飯館吃不美嗎?
頭一天上午考語文,孫朝陽送妹妹進向陽中學後,就拿了筆和稿子坐學校門口的花壇上寫了起來。八十年代還沒有雞娃的說法,家長們自然不會來考場外守,孫同誌是獨一份的。
回想起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北師大附中每天放學都擠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一到節假日,學生們紛紛上補習班、課外興趣班,孫朝陽心中就感慨:觀念啊,觀念,實在太重要了。在教育資源匱乏的年代,小地方的學生根本沒辦法和大都市的同齡人拚。
很快,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
孫朝陽剛收拾好紙筆起身,就聽到後麵有人喊:“朝陽,朝陽,我大概是夠戧了。”
他回頭看去,驚得大叫:“爸,你怎麼了?”
卻見,父親孫永富鼻青臉腫地推著自行車過來,身上全是湯湯水水:“我來跟你們送飯,路上摔了一交。”
原來,孫永富掛念中考的女兒,想著今天是小小的重要日子,就咬牙把家裡的肉票拿出來,去鎮上割了肉,煮了一鍋蘑菇肉片湯送考場來。
他也是糊塗,將肉片湯裝塑料口袋裡,掛自行車龍頭上。
騎了兩公裡路,就發現不對勁了。那肉片湯溫度很高,塑料袋立即被燙得軟了,然後開始淅淅瀝瀝漏。
孫永富心中大慌,下意識伸手去接,然後重重摔倒在地上。
聽他說完,孫朝陽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埋怨:“爸,咱們可以在館子裡的吃的,你送什麼飯啊,弄成現在這樣。”
孫永富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低頭道:“外麵的能和家裡比,我隻想讓小小吃好一點。”
孫朝陽擦著他的衣服:“行了,行了,傷沒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孫永富還在說:“小小午飯怎麼辦,她最喜歡蘑菇肉片湯了,朝陽,我很難過。”
孫朝陽安慰道:“彆難過了,真不去醫院?”
遠處,孫小小用手捂著嘴,眼眶裡淚珠兒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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