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君尋到了麼?”美人接過水盞,問他。
“還未曾,”男子恭敬地立在一旁,答道“小人今日在這邑中尋訪了一圈,未見著合意之人。”說著,他歎口氣“我等南下一遍來回,多少名城勝地尋遍,皆無所獲。這小小縣邑,想來也無甚盼頭。
美人道“花君乃十五六歲的女子,長相姣好又氣韻端莊,鄉野之人自然演不得,優伶中人又脂粉太重,最好是良家女兒,偏偏最是難尋。”她喝口水,笑笑“也不忙,梁王宴還有三月,將錢加至每月五百,總歸尋得著。”
我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話,有些出神。
十五六歲女子才能演的“花君”我知道,乃是大曲“寶霓天”裡的女花神。
而說起“寶霓天”,那也頗是神奇。
這大曲中最美的一段叫“白露”,傳說是某位神君所作。十年前,大樂正王蟠得到此曲,將之與原有樂府歌舞彙編,成為大曲“寶霓天”。此曲問世之後紅極,無論宮廷民間,優伶樂伎爭相排演,多年來長盛不衰。
我和母親都沒看過“寶霓天”,這些事都是阿芙告訴我的,她有個姊姊在青州太守府中幫傭,有一次那太守請了樂伎伶人到家中演“寶霓天”,阿芙的姊姊將這事炫耀了一整年。聽這美人和男子說的話,他們也許就是做伎館的營生。
每月五百錢呢。我心裡道。阿芙曾告訴我,她家十口人,每月花費是兩百錢……
“光顧著說話,忘了小郎君。”這時候,美人忽而轉過來。
我回神,忙擺出笑臉揖了揖。
“阿絮,去將阿沁她們都喚來吧。”美人對身後的女子吩咐道。
女子應下一聲,瞅瞅我,轉身離開。
“看小郎君相貌,不是本地人士?”美人讓我在旁邊一席坐下,看著我,聲音和緩道
我乾笑兩聲,道“娘子何以見得?”
美人微笑,將紈扇輕搖“一方水土一方人,妾雖孤陋,這些還是看得出來。”
那個叫承文的男子也看著我,笑了笑,道“這位小郎君若是女兒,夫人定要收作徒兒呢。”
心裡一驚。
我裝著憨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足下說的哪裡話,嗬嗬……”
臉上雖笑著,心裡卻一陣不舒服。我感到他們似乎在窺探什麼,不自覺地避開目光。
“夫人。”這時,喚作阿絮的女子走出來,向美人一禮,道“阿沁她們不在屋內,想是出去了。”
“哦?”美人麵上一訝,與承文相視一眼“倒是不巧。”
她轉向我,笑笑“小郎君,我等姊妹如今都不在,明朝又要上路,隻怕這買賣不成。”
我睜大眼睛,隻覺方才的滿懷興奮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美人紅唇輕抿,目光柔媚,繼續道“實在對不住小郎君一番辛苦,買賣不成仁義在,小郎君若不嫌棄,可記下我柳青娘之名,際遇奇妙,說不定將來我等還可再見。”
我心中雖失望之極,對這一臉溫軟卻實在說不出什麼惡言,隻得勉強牽牽嘴角,一揖道“娘子此言甚是,願後會有期。”
從柳青娘的宅院裡出來,已是傍晚時分。
市集上的人們已經散去,隻有些零零落落收拾攤點的商販。
我抬頭望望天邊泛紅的雲彩,聽到肚子“咕”地響了一下。
包袱裡,衣物首飾原原本本,糗糧隻剩下半個巴掌大的一塊。我四處望了望,找到一處屋背的青石板做下來,將糗糧掰開,一點一點地放到嘴裡。
心裡苦惱著晚上投宿的事,沒有換到錢,今晚說不定就要露宿呢……
遠處有些蹄聲春來,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嗎,顯得尤其響亮。我望去,隻見兩匹馬正在一處宅前停下,馬背上的人下來,似乎在與宅前的人說著什麼。
那些身影很是熟悉,我突然警覺起來,忙起身躲到旁邊的一棵柳樹背後。
偷眼望去,愈加清楚。沒錯,那二人正是宅中的家人。
心砰砰地跳將起來,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須趕緊找個落腳之處才好,還要儘快離開這裡。
我望向身後的街道,心一橫,朝著方才過來的方向發足奔去。
晚風帶著炊煙呃味道拂在麵上,烏鴉似乎被什麼驚起,“呀呀”地飛過頭頂。
那扇大門緊閉著,我用力將門板敲響。
沒過多久,裡麵傳來開閂的聲音。大門開啟,柳青娘出現在麵前。
“我說過什麼來著。”她看著我,夕陽的光輝將臉頰染得笑意閃爍“小娘子,你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