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平縣常務副縣長鄒新民夾著皮包,走進了縣委書記張慶合的辦公室。李亞楠正在辦公室收拾桌子,看到鄒縣長進來之後,微笑著點了點頭,拿著抹布和盆子就走了出去。
鄒新民說道:“張書記,跟您彙報個事情。昨天晚上我聯係了鄒鏡堂,就是我二叔,電話裡他讓我們今天一早就去省城。咱們現在這個點出發,應該能趕上吃午飯。”
牆上的掛表剛剛指向八點半,這個時間出發,如果路上不耽誤,到省城接近12點。張慶合說道:“新民啊,我就不去了,你一個人去,把禮品帶厚一點。畢竟要拿回來四五十萬,不能空手去。”
鄒新民說:“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這些肯定不用您老操心。您是縣委書記,您不去怎麼行啊。”
張慶合擺了擺手:“不行啊,昨天晚上光明區的區委書記劉乾坤專門給我打電話,讓我今天去光明區談事情,乾坤現在也是市領導,我隻有去光明區了,所以省城啊我去不了。”
鄒新民上前一步,拉著張慶合的袖子說道:“張書記,您不去怎麼能代表縣委、縣政府啊?走走走,咱們一起走。您在車上,我心裡踏實。”
張慶合伸出手,輕輕拉開鄒新民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新民啊,這次去你不用擔心,這錢領導肯定是要給的。我為什麼不去呢?這是有考慮的。我去的話,這錢是咱倆要回來的;我不去,這錢就是你一個人要回來的,這啊是第一層考慮。第二層呢,你和鏡堂主席之間,是親戚,我雖然是縣委書記,但在鏡堂主席麵前畢竟也是外人,你們家裡的事,私下解決,這樣能照顧鏡堂主席的顏麵。聽到沒有?記住我說的話,這次機會很難得,把這筆錢要回來之後,咱們就可以在煤炭公司利用汽車租賃的方式侵吞國有資產這件事上寫報告了。這件事朝陽同誌開的頭,由你來畫句號,你們年輕人都得到了鍛煉嘛。”
鄒新民對張慶合的感情極為複雜。在張慶合剛到臨平之際,在鄒新民看來,這是平安的乾部在拉山頭,用一個即將退休的老同誌來臨平任職,是市委任人唯親,作為本土乾部中的領軍人物,鄒新民對此極為不服氣。
然而一年之後相處下來,鄒新民內心裡的變化也很大,他看到張慶合是一心一意地為群眾、為臨平,最為關鍵的一點是,張慶合對待年輕乾部那是真幫。
鄒新民說道:“張書記,就因為這個煤炭公司汽車租賃的事,您可是把臨平縣的老乾部和不少在職的縣領導都得罪得差不多了。這事情到了摘果子的時候,您怎麼往後退了呢?”
“新民啊,一個好的領導,有困難就要上,有榮譽就要讓。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逃避。你早晚是要主政一方的,一定要記住,轉移矛盾是解決不掉問題的。你有多大的擔當,就會有多大的機會;你能吃下多少虧,就能乾成多大事。當領導嘛,手段不一定非要正大光明,但目標肯定是造福群眾,隻要圍繞這個目標,手段上是可以靈活的。”
任何人對於彆人的說教,在沒有經曆過切身的體會之前,都覺得是無用的廢話。而鄒新民走了不少彎路,從內心之中感悟到張慶合是有意在點撥自己,十分坦誠地說道:“張書記,哎呀,咋說呢?作為臨平人,我隻能說一句,您要是早點來臨平就好了。”
張慶合端起桌麵上的茶杯,茶杯內壁結著深褐色茶垢,杯身"東原市成立紀念"的燙金字已斑駁,秋風帶來了寒意,張慶合端著杯子並沒有喝水,微笑著說道:“新民同誌啊,不是我早點來臨平就好,而是你們早點成長起來,臨平才會更好啊。”
兩人說了幾句之後,鄒新民便來到辦公室門口,坐上了桑塔納轎車。昨夜又是一陣秋風,大院裡吹落了不少的梧桐葉。司機一腳油門,汽車行駛過去,掀起來的風卷起一陣落葉。
後勤科的兩個大爺正拿著掃帚,追在汽車後麵,慢慢掃起落葉。這大爺對旁邊的一個大爺說道,不用看,在縣委大院裡敢開這麼快的,就是鄒新民那小子了。
汽車到了省城,速度就慢了下來,到了一個路口,就堵得動彈不得。鄒新民緩緩搖下車窗,抽出一支煙,點燃後吸了兩口,然後兩根手指夾著煙,將煙頭伸出窗外,感慨道:“這省城的路,是真的太差勁了。你看,又窄不說,自行車、摩托車和汽車都擠在一條道上,走也走不動。”
司機聽到鄒新民抱怨,按了兩下喇叭。前麵兩個騎自行車的婦女扭頭回望了一眼,並沒有讓道的意思。
鄒新民透過後視鏡裡看到,馬路邊上不少占道的攤販,賣糖炒栗子的小販正用鐵鏟翻動黑砂,糖霜裹著栗殼在鐵鍋裡發出沙沙聲,旁邊賣包子的發出陣陣香氣,鄒新民早上起來沒來得及吃早飯,如今肚子也是咕咕作響。
司機搖下車窗出了一口痰,發泄著心中不滿,罵了一句臟話,又猛地按起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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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新民頗為無奈地又抽了一口煙,說道:“彆按了,這不是在東原,大家見了汽車還知道躲一躲。這是在省城,誰沒見過汽車?誰沒坐過汽車?再說了,咱們的車牌在省城人眼裡,那就是小地方的‘土包子’,沒人會給我們讓道的。”
原本計劃十二點半到省政協機關,結果汽車走走停停,到省政協機關的時候已經過了1點。門口執勤的戰士核對了證件之後,才放行讓汽車進去。鄒新民一時不知這些禮品該交給誰,總不能提著這些燒雞、香油就去鄒鏡堂的辦公室吧。正在猶豫之中,一個年輕小夥子快步走上來,輕輕敲了敲車窗,說道:“你好,請問您是鄒主席的老家領導吧?”
鄒新民看這人十分乾練,應該是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鄒新民自然不會擺常務副縣長的架子,十分客氣地推開車門,下車主動伸出手,笑著說道:“你好,領導,我是臨平縣的,就是來找鄒主席。”
來人十分客氣地說道:“鄒主席在小食堂已經等您半個多小時了,說您來了,直接去小食堂。”然後彎下身,伸頭對著開車的司機師傅說道:“師傅,您把車停好之後不要亂動,在車上等我,我一會帶您去吃飯。”
鄒新民在臨平縣那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平日裡走路生風。可到了省政協大院,看著威嚴莊重的省政協大院,說話聲音也是柔和了許多。
鄒新民還是第一次來省政協大院,這是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大院,米白色和深灰色的辦公大樓顯得十分威嚴,建築造型既有現代建築的幾何美感,又有傳統建築的沉穩大氣。省城的秋天似乎來得更早一些,道路兩旁的各種樹木,樹葉均已泛黃,高大的銀杏樹上,金黃的樹葉飄飄灑灑,給大院的主乾道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
汽車停在辦公大樓的廣場上,廣場上有一些曆史名人的雕像,栩栩如生。身處鬨市,大院卻透著寧靜與莊重。
鄒新民跟著秘書踩著銀杏落葉時想起臨平光禿禿的梧桐樹,來小食堂,秘書上前兩步,輕輕一推,門便徐徐打開。包間麵積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精致。包間的牆壁上,有兩幅山水畫,描繪省裡東嶽的自然風光,意境深邃,牆角擺放的菊花正開得鮮豔。
秘書進門之後,輕輕喊了一聲:“領導,客人到了。”
隻見包間裡麵還有一個小的休息室,鄒鏡堂從裡麵穿著西裝,緩緩走出。看到鄒新民之後,麵帶微笑,顯得十分和藹。
鄒新民趕忙上前兩步,迎上去說道:“二叔,中秋節快到了,我代表家鄉人民來向您彙報工作呀。”
鄒鏡堂微微點頭,說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啦?”
“是啊,就我一個人。”
鄒鏡堂微微一愣,略作思考,便微微一笑,說道:“也好,快過節了,正好和家裡人一起吃頓飯。”說著提高聲音說道:“可以安排上菜了,就我們兩個,菜不要搞多了。”說罷,一伸手,讓鄒新民在包間的圓桌上坐了下來。
圓桌不大,能坐七八個人,兩人坐下顯得綽綽有餘。鄒新民挨著鄒鏡堂坐下,心裡還是有些緊張。雖然這位名義上的堂叔,和自己同門同宗,但仔細算一下,也隻是略有血緣關係的堂叔,並不是真正意義上親近的堂叔。平日裡,鄒鏡堂沒來省城之前,兩人一兩年也見不上一次,心裡緊張也是自然的。
菜早就準備好,不多會兒,六菜一湯就端上了桌。兩人一邊交流,一邊吃飯,倒也顯得溫馨。說著說著,鄒鏡堂拿著筷子給鄒新民夾了一隻海參,鄒鏡堂竹筷筷尖在海參上懸停三秒,湯汁順著褶皺滴落餐巾。鄒新民喉結滾動咽下唾沫,筷頭在碗沿磕出細響,鄒鏡堂卻也是將海參放到鄒新民的碗裡,說道:“新民啊,今天就咱們兩個,沒有外人。你也40出頭了吧,下一步組織上有沒有考慮你的進步問題啊?”
鄒新民麵帶微笑說道:“二叔,進步的事,得看組織上的考慮,我隻管做好工作。”
鄒鏡堂吃得不多,邊說邊勸鄒新民多吃,說道:“新民啊,做企業關鍵在信用,當領導關鍵在信任。隻有和領導建立信任,才能有進步的機會。之前你們前任那個學武同誌,就沒能和你建立信任。現在看來,這個慶合同誌還是十分信任你的。”
鄒新民聽完之後,放下筷子,看向鄒鏡堂,一副不解的樣子。
鄒鏡堂拿著筷子,卻沒有夾菜,緩緩說道:“新民啊,你鏡池大爺這筆錢,應該是整個煤炭公司涉及費用裡麵最難要的吧。礙於我的特殊身份,這筆錢成了最難啃的骨頭。就是我也是費了力氣,才把工作做通。這個事情辦完之後,組織上會對你高看一眼的,到時候我也讓秘書長給鐘毅同誌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