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委的辦公室主任曹水波聽到周海英說要攔住王瑞鳳的時候,隻覺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狠狠敲了一下。他瞬間呆立在原地,腦海裡無數個問號如煙花般炸開。去攔副市長的車?還是王瑞鳳?這是黃金草吃多了上頭了吧?
他在心裡瘋狂盤算,該怎麼攔?派誰去攔?難道要出動城管處的大蓋帽?這不是明擺沒事找事嗎?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周海英,眼神裡滿是迷茫。
正這麼想著,周海英已經一個箭步衝向衣架,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他的動作急促而有力,仿佛身後有野狗在追一般。緊接著,他邁著大步流星般的步伐,快速走到了門口。在路過曹水波身邊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還在辦公室裡呆若木雞發愣的曹水波,頓時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極度不耐煩的神情,大聲喝道:“這個時候你發什麼愣啊?抓緊時間走啊!”
“哎!”曹水波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透著深深的無奈。沒辦法,他也隻有硬著頭皮跟上。
小車班的幾個司機正圍坐在一起,興致勃勃地打著撲克。三個人專注地鬥著地主,後麵還有幾個人伸長了脖子圍觀,時不時發出一陣哄笑。這裡麵倒不全是司機,都知道夏南平不在,中層副職以上的乾部都在會議室裡等待開會。一樓辦公室的幾個乾部也跑了過來,跟著湊起了熱鬨,他們一邊看著牌局,一邊指指點點,嘴裡還不時冒出幾句調侃的話語。桌子上零零碎碎地散落著一些零錢,顯得格外刺眼。
周海英一把用力推開門,那扇門“砰”的一聲撞到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眾人嚇了一跳,原本喧鬨得如同菜市場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大門口,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張與不安。當他們發現來的是周海英時,緊張的神情才逐漸放鬆下來。
大家都知道,夏南平最不能容忍小車班的師傅們聚在一起打撲克,而周海英向來對這些芝麻小事不管不問,久而久之,眾人也就對抓隊伍的周海英不那麼懼怕了。
周海英走進門後,臉色瞬間陰沉起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威嚴與憤怒,十分嚴厲地說道:“王市長一會兒要來調研,你們還在這裡賭博,這是什麼性質?曹主任,把這幾個人的名字統統給我記下來,周一開例會的時候,全部給我上台做檢討。”
眾人一聽,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萬分,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手裡的牌丟了下去,動作慌亂而急促,一人還不小心把桌子上的零錢碰灑一地。周海英怒目而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看著自己的司機說道:“還不去開車?”司機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一顫,忙一低頭,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小步快跑地出了門。
不多會兒,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就穩穩地停在了辦公樓前。汽車還在緩緩滑行,周海英迫不及待地快步上前去拉車門,然而,車門卻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一般,怎麼也拉不開。憤怒地重重拍在了車玻璃上,嘴裡罵道:“媽的,怎麼一點眼力勁都沒有?趕緊開門!”
司機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在車窗邊上的開關上按了一下,隻聽“哢嚓”一聲,周海英一用力,車門被打開,他一頭鑽了進去。沒等曹水波那邊上車,他左邊一把就帶上了車門,動作迅速而粗暴。他抬頭看了一眼曹水波,此時的他,怒不可遏地說道:“曹水波,你在乾什麼?上車呀?”
曹水波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拉開另一側車門,匆匆上了車。他的心跳如鼓,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給周海英開車的司機跟著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平日裡的周海英總是沉穩冷靜,可今天,他從來沒有見過周海英如此慌張和緊張。司機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心裡七上八下的。他馬上一隻手放在擋把上,手心裡全是汗,另一隻手握著方向盤,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問道:“周書記,咱們去哪兒?”
“地區醫院,地區醫院大門口!”周海英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的。
地區醫院是東原規模最大的醫院,之前被稱為東原地區人民醫院,撤地設市之後,就改成了東原市第一人民醫院。但是在大家的口中,還是習慣將東原市第一人民醫院稱為地區醫院或者大醫院。在東原群眾心目中,其他幾個醫院都被稱為小醫院。汽車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隻見司機不停地快速換著檔位,手忙腳亂的,同時還頻繁地按著喇叭,那尖銳的喇叭聲在街道上回蕩。路程其實並不遠,再加上司機開得飛快,僅僅十分鐘的時間,就趕到了第一人民醫院的門口。
醫院門口,一片嘈雜混亂的景象。有不少倒騎驢三輪車師傅在招攬生意,還有不少驢車、汽車混雜其中,偶有一輛出租汽車停下,下了客人,一腳油門就走了,根本不敢再三輪車師傅的根據地招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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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彆偷懶的三輪車師傅,自己愜意地靠在車鬥上,嘴裡叼著煙,煙霧繚繞中,和旁邊的師傅悠閒地聊著天,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愜意。汽車還沒有停穩,周海英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下車,興許是太過著急,又沒注意腳下,這一腳就重重地踩到了驢糞上。周海英表情瞬間變得極為複雜,臉上滿是厭惡與憤怒。他低頭看著踩了一腳驢糞的鞋。他直接大聲罵道:“他媽的,哪家的牲口隨地拉屎?沒人管了是不是?”那聲音之大,引得周圍不少人紛紛側目。轉身就對著剛下車的建委主任曹水波說道:“馬上把城管處的人給我調過來,把這裡亂七八糟的人給我轟走。什麼牲口都弄到這裡麵,還有沒有個地區人民醫院的樣子?兩個文明建設都搞到哪兒去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跺腳,試圖甩掉鞋上的穢物。
在八、九十年代,普通群眾主要依賴的交通工具除了自行車,就是畜力車。農用三輪車也不是家家戶戶想買就能買得起的。所以,在整個東原,除了市區幾條主要的乾道禁止驢車通行之外,其他道路包括所有的縣城,馬路上的驢車、牛車、馬車、騾車都並不鮮見。
旁邊一個騎倒三輪車的老漢,斜坐在車座上,嘴裡叼著自己的煙鬥,下麵還掛著一個煙布袋,隨著他身體的晃動輕輕搖擺。聽到周海英這麼說,老漢慢悠悠地抬起頭,看了周海英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發這麼大脾氣,不就踩了個糞球嘛,我還以為來活兒了呢,這架勢,跟奔喪來了似的。”老漢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在空氣中悠悠飄蕩。
周海英本想發火,但想著王瑞鳳馬上要來了,自己也是不便再和老人鬥嘴,無奈的轉過身去。
司機已經看到周海英踩了驢糞,他心裡暗暗叫苦,趕忙打開車門,好在車上有隨時擦車的毛巾,他一把抓起毛巾,又快步走到周海英跟前。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拿起毛巾就開始為周海英擦鞋,一邊擦一邊說道:“周書記,幸好是驢糞,驢糞是乾的,要是彆的玩意兒,才不好辦呢。”聲音中充滿了討好與安慰,試圖緩解周海英此刻的憤怒情緒。
周海英平日裡斯斯文文,看著腳底下擦鞋的司機,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不好再開口罵人了。他便恢複了往日的神色,隻是臉上還是帶著一絲不耐煩,說道:“好了好了,你把汽車掉個頭,一會兒我們帶著王市長直接去辦公室。”說完,他抬起頭,目光急切地朝著來車的方向張望。
不多會,遠遠地,他就看到一輛汽車行駛平穩地朝著醫院大門口開了過來。周海英馬上又用力跺了跺自己的腳,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精神抖擻。然後,他伸手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拉了拉衣角,擺正領帶,顯得十分自信。
汽車緩緩開了過來,周海英滿臉堆笑,主動上前一步,臉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同時一伸手,做出一個請停車的手勢。汽車在他麵前緩緩停了下來。秘書科的黃科長降下窗戶,看到周海英,微微一愣,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說道:“周書記,您怎麼在這裡?
周海英探著頭,向後麵看了看,就看到了麵色嚴肅的副市長王瑞鳳。他的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笑容,忙一臉媚笑地打了一個招呼,說道:“王市長,這醫院這種地方,又臟又亂,同誌們都已經在會議室裡等著您做指示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彎腰,雙手不自覺地搓著,顯得十分謙卑。
既然周海英已經把話遞到了耳邊,王瑞鳳自然不好不回應。她微微皺了皺眉,緩緩降下窗子,聲音清脆而冷靜,說道:“夏主任正在住院,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看一看嘛。”王瑞鳳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絲關切。
對於王瑞鳳來看夏南平,周海英實在摸不著頭腦。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眼神中充滿了困惑。而王瑞鳳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還是想儘量在乾部群眾之間樹立一個關心下屬的正麵形象。畢竟,自己的形象太過威嚴,有的時候,也需要群眾的支持。王瑞鳳內心之中,對這個夏南平還是頗為認可的,正好也趁著這個機會,到醫院裡慰問一下。
王瑞鳳說完之後,就將窗戶緩緩升了上去,動作不緊不慢,根本沒有給周海英繼續解釋的機會。周海英看著高傲的王瑞鳳,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又冒了起來,心裡暗道:狂什麼狂?在整個東原,也就隻有你敢不賣我麵子?
司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看著王瑞鳳關上窗戶,立刻心領神會。他迅速掛檔、鬆開離合、踩上油門,汽車就緩緩開進了人民醫院,那動作一氣嗬成。
周海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再看自己的車,車頭朝向了馬路,門口不少拉客的三輪車擋著,再想掉頭得等個一兩分鐘。周海英無奈之下,他隻有小步快走,跟在王瑞鳳的汽車身後。曹水波看周海英都跑了起來,自己哪還有看熱鬨的道理,也趕緊跟著周海英跑了起來。遠遠看去,一輛汽車後麵,兩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後麵奔跑,那畫麵倒也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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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住院部,黃科長很是熟練地打開了後備箱,裡麵多多少少放著六樣東西。黃科長馬上走向後備箱,他的動作迅速而敏捷,提起東西,跟在王瑞鳳身後。這個時候,人民醫院的幾個領導人,在院長高邵強的帶領下,已經等在了住院部的門口,看到王瑞鳳,馬上快步迎了上去,。他一邊走,一邊伸出手,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王市長,歡迎您來視察工作,夏主任已經問了我們兩三次了。”
曹水波看了之後,在周海英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周書記,咱們是不是也買點東西?”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叫,生怕被彆人聽到。
周海英心情複雜,瞪了曹水波一眼,仿佛在責怪他不懂事,說道:“你不知道他們這邊的習俗嗎?下午不能看病人。”
一行八九人浩浩蕩蕩地朝著住院部拾級而上。王瑞鳳將雙手插在風衣的衣兜裡,顯得很是乾練,她的步伐沉穩有力,每她問道:“高院長,夏主任的病情怎麼樣啊?”
高邵強還沒有回話,周海英馬上上前插話說道:“王市長,昨天我來看過,夏主任受的隻是皮外傷。年齡大了,上台階不小心,就把自己給摔倒了。”周海英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王瑞鳳的表情,心臟跳到了嗓子眼,七上八下的。
高邵強自然早就知道夏南平住院的原因,畢竟夏南平的家屬在醫院裡陪床照顧,夏南平被周海英打的消息在小範圍之內已經流傳開來。他看了周海英一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擔憂,沒敢說話,隻是默默在心裡歎了口氣。
病房裡,夏南平的頭上纏著一圈繃帶,那白色的繃帶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的臉色蒼白,顯得十分狼狽。見王瑞鳳市長進來,一個年過中年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緊張與敬畏,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王市長。”
王瑞鳳以為是夏南平的愛人,便恭敬地說道:“嫂子,是吧?”王瑞鳳的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那笑容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夏南平趕忙伸出手,他的動作有些遲緩,笑著說道:“王市長,王市長,這個是我的妹子,也在咱們東原教委工作。孩子們都在外地,家屬也是個老師,還在上課,我妹就請假來照顧我。”
王瑞鳳輕輕地拍了拍夏南平的妹妹,動作溫柔而親切,然後,她主動走到床邊,對著夏南平說道:“夏主任,以後走路要小心一些啊,年齡不饒人,看準了再邁步嘛。你看現在摔倒,在醫院裡躺著,很多重要的工作還離不開你啊。”
夏南平馬上笑著說道:“是啊,王市長,年齡大了,不中用啊。這胳膊腿的,又酸又痛,走幾步都覺得腿發顫。工作上的事,有周海英同誌在,我很放心啊。”夏南平一邊說著,他妹妹夏南紅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在旁邊陪笑的周海英。此時的周海英心跳急速加快,像敲起了鼓一般,這要是王瑞鳳知道夏南平是被自己打的,估計當場就要對自己開罵。
慰問的過程波瀾不驚,王瑞鳳給了一個紅包,看起來有些分量。過了十多分鐘之後,王瑞鳳說道:“本來呀,還有個工作要跟您聊一聊,但是看您受傷的是頭,也就不刺激您了。”王瑞鳳的聲音輕柔而體貼,讓人感受到她的細心。
夏南平馬上說道:“哎呀,不礙事,不礙事,領導,您有話就吩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