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魚龍混雜的娛樂行當裡,諸如翹竹杠、仙人跳這類伎倆時有出現,且各有各不成文的規矩。而娛樂場所與公安局暗中勾結實施敲詐的惡劣行徑,也並非絕無僅有。這種勾當極其隱秘,買賣雙方如同達成了某種默契,嚴守所謂的“契約精神”。就拿楊伯君、沈鵬此次遭遇來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明顯是被人精心算計了。
胡玉生為了這事兒可謂下了血本。他之所以選定在曹河動手,是因為曹河這地方類似的事情已不止一次發生。此前購買設備時,他就如法炮製,將東北來的對方的業務員誘至曹河縣的楓林晚卡拉ok,一番精心運作後,成功讓對方蓋上了公章。所以,石油產業整頓小組查到的那份買賣合同,公章千真萬確,可合同內容卻是偽造的。有了之前的“成功經驗”,胡玉生、田利民和呂振山三人才會一拍即合,妄圖利用曹河的卡拉ok場所,獲取沈鵬與楊伯君嫖娼的所謂“證據”。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是,一旦得逞,整個整頓小組便能被石油公司牢牢掌控。然而,他們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沈鵬竟是市政法委書記、曹河縣委書記李顯平的外甥。
牛局長眼見沈鵬怒火中燒,臉上的焦急之色溢於言表,趕忙滿臉堆笑地主動勸慰道:“沈常委,您可千萬彆動氣啊。歸根結底,這事兒不也沒真辦成嘛。您呐,那可是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大著呢。”
沈鵬卻依舊不依不饒,雙眼圓睜,額頭上青筋暴起,大聲說道:“牛局長,這種處心積慮算計國家乾部的行為,簡直惡劣到了極點!要不是我當時還保留著一分警惕之心,這會兒說不定早就被他們設計陷害,關進局子裡去了。這樣,等回去之後,我非得找他們好好算賬不可,堅決要把這事兒徹徹底底處理妥當!”
牛局長聽聞,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趕忙說道:“哎呀,沈局長,您可不能這麼想啊。鐘公子那邊,我們都已經把關係給得罪了。人家在這圈子裡都放話了,讓大家都彆再來楓林晚。要是您再把事情鬨得更大,那我們這些兄弟們往後可就沒法在這行裡立足,沒法做人啦。”
顧主任也在旁邊賠話。
沈鵬心裡清楚,顧主任的麵子多少還是得給幾分的,於是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緩了緩語氣說道:“你們呐,說白了也就是個平台,不過是被人利用的工具罷了。我心裡有數,這事兒和你們楓林晚本身沒啥直接關聯。我當了這麼多年公安局長,這點道理還是拎得清的,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就是妄圖借助你們的手來整治我們。”
沈鵬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好哇,他們簡直是把事情給搞反了!如今我可是石油產業整頓領導小組的組長,是我在整頓他們。他們想整我,使出這種下作手段,那我自然也有我的辦法來應對!”
顧主任和牛局長瞧著沈鵬情緒如此激動,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實在覺得沒法再繼續溝通下去了,隻能喝起了悶酒。
畢瑞豪在一旁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暗自思忖,這個沈鵬也太沉不住氣了。就算心裡清楚是胡玉生在背後搗鬼,也犯不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發飆啊。完全可以等回到縣裡之後,不動聲色地通過調查手段,慢慢搜集證據,再找胡玉生好好算這筆細賬嘛。不由得,還是拿起酒杯,活躍起了氣氛……
而在平安縣這邊,我和曉陽在光明區約了紅旗書記。紅旗書記雖說已經進入副廳級乾部的初步考察階段,可他行事風格依舊低調內斂,毫無半點張揚之意。隻是在自己的住所,簡單準備了兩盤家常小菜,就等著我們前來。大家輕輕鬆鬆地小酌了幾杯。
我瞧見曉陽與如紅嫂子兩人頭挨著頭,低聲交談得十分投入,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笑意,對曉陽說道:“曉陽啊,你和嫂子吃完了,你們倆呀,去客廳看會兒電視吧,我還有些話要彙報。”
等如紅嫂子和曉陽離開餐廳後,紅旗書記端起那白色的搪瓷小杯,輕輕與我手中的杯子碰了碰,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隨後抿了一小口酒。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細細品味著酒的滋味,片刻後,才把酒杯往旁邊一放,略帶歉意地說道:“我呀,酒量實在不行,今晚就喝到這兒啦,你多喝點兒。”
我見狀,連忙擺手說道:“紅旗書記,這酒我也不喝了。我雖說平日裡愛喝點酒,可也不願意喝這悶酒呀。”
鄭紅旗笑著,用筷子夾起一粒老醋花生米,緩緩放進嘴裡。隨著牙齒的咀嚼,醋的酸味與花生的香味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刺激著味蕾,他滿足地微微點頭,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哎呀,你瞧,最樸實、最簡單的東西,往往才是最美味的呢。”
如紅嫂子分配到的家屬院空間並不寬敞,客廳與餐廳相連,沒有明顯的隔斷。柳如紅這時在一旁笑著說道:“朝陽啊,你可彆聽紅旗這麼說。這老醋花生米看似簡單,真要做好,那可大有講究呢。可不是隨便把醋往花生裡一倒就完事的,得用小火慢慢熬製,還得加上生抽、白糖和米醋,慢慢熬製成料汁,最後把花生米放進去浸泡入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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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紅旗朝柳如紅揮了揮手,示意她彆再說了,繼續去看電視。
柳如紅又轉頭和曉陽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瞧她們那興高采烈的模樣,我在心裡猜測,大嫂的貨站經營狀況應該相當不錯。
鄭紅旗又夾了幾粒花生米,一邊吃一邊感慨道:“今晚算下來,推掉了八九個飯局呢。學武部長還說晚上要給我慶祝來著,可我心裡始終記著鄧書記囑咐的憶苦思甜,不能忘本呐。”
鄭紅旗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家庭,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副市長的高位,這一路走來,除了有貴人在關鍵時刻的提攜,以及自身不懈的努力拚搏,更與他始終堅守本心密不可分。他一邊慢悠悠地吃著花生,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朝陽,你知道我現在覺得最幸福的事兒是什麼嗎?”
我微微搖了搖頭,帶著一絲謙遜說道:“紅旗書記,我現在還體會不到廳級領導的那種快樂與幸福。”
鄭紅旗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接著說道:“最幸福的就是,回憶當年,剛到縣裡很不適應啊,本想著放棄,幸好堅持下來了。朝陽啊,這高處不勝寒呐,越是身處高位,就越得時刻保持頭腦清醒。我還沒正式當上市長呢,家裡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成熱線了。沒辦法,我乾脆讓你嫂子把電話線給拔了。”
看著鄭紅旗能在這紛繁複雜的環境中,依舊保持如此淡然的心態,我在心中不禁暗暗感慨,他還能堅守初心,做到這一步,真的是極為不易。
紅旗書記一邊吃著,一邊隨意地聊著,自然而然就說到了環美公司的事兒。他直言不諱地說道:“昨天虞家林專門跑到辦公室彙報了情況。”
我心裡自然清楚,虞家林從上海轉道回來,就是想和紅旗書記敲定後續投資的具體事宜。我之前已經和家裡聯係過,正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見麵詳談。
“朝陽啊,他們提出的條件,平安肯定沒辦法答應,所以我給你提個思路,當然啦,也不一定完全正確。就是工業園區的土地,應該明碼標價,還得有一套基本的操作方式和規範程序。換句話說,就是要減少招商引資過程中的隨意性,這其實就是給招商引資劃定底線和紅線,讓工業發展更加規範,不能再這麼隨隨便便、毫無章法了。”
我聽後,深以為然,連忙點頭對紅旗書記說道:“是啊,書記,現在各地方政府之間信息不對稱,有些地方為了招商引資,不斷壓低土地價格,還給出高額的稅收返還政策,這就導致地方政府之間陷入了惡性競爭,對整個經濟環境都造成了不良影響。”
鄭紅旗微微皺眉,神情嚴肅地說道:“朝陽,你說的這點確實關鍵,但還有一點我得提醒你。有些不法商人,就瞅準了政府招商引資時急切的心理,玩起空手套白狼的把戲。先弄個看似高大上的項目,實則就是個假大空的幌子。等拿到項目,和地方政府簽訂合同後,就拿土地去銀行貸款,貸完款人就跑沒影了,最後,債務都留給了政府。我聽說定豐縣那邊,至少被騙了三次,銀行貸款損失了500多萬呐。所以,你在這方麵也要提高警惕,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鄭紅旗分享了這些寶貴的經驗之談後,話鋒突然一轉,繼續說道:“朝陽,我今天跟你溝通這事兒,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環美公司提出的條件,平安縣根本沒法答應。之前我一直很反對你們和環美公司對接,畢竟咱們各為其主嘛。但現在我覺得,你們可以和環美公司進行正式的談判了。”
我心中滿是好奇,忍不住問道:“紅旗書記,環美公司到底提出了什麼條件啊?”
鄭紅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環美公司想按幾年前的價格拿土地,這怎麼可能呢?土地價格肯定是要上漲的呀。現在工業開發區的地可不難賣,越來越多的企業都想往平安縣落戶呢。虞家林一直跟我套近乎、談感情,說環美公司為平安縣做了多少多少貢獻,這些話雖說也不假,但有貢獻可不代表就能以更低的價格拿地啊。我們得為父老鄉親們負責,土地,不能無底線賤賣。”
說完這些,鄭紅旗不禁感慨萬千:“縣委現在讓孫友福接任縣委書記,我打心眼裡感到欣慰。孫友福這些年雖然年輕,但在各種曆練中成長得很不錯。你和友福,都是最年輕的的一批縣處級乾部了,以後我到曹河縣任職,曹河縣離你們東洪縣挺近的,你到時候可得多關照關照我啊。”
我聽出了紅旗書記話語中的調侃之意,趕忙笑著回應道:“紅旗書記,您現在可是副市長兼任曹河縣委書記,堂堂副廳級乾部呐。可得多多照顧我們東洪縣啊。東洪縣如今的改革攻堅工作,沒有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根本就難以推進下去啊。”
又聊了一會兒,紅旗書記輕輕揉了揉肚子,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之色,說道:“我呀,現在這胃不太好,稍微吃一點就胃脹得難受。走吧,朝陽,咱們下去到院子裡轉一轉,活動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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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陽聽到我們要出去,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想跟著一起。可如紅嫂子這會兒興致正高呢,一把拉住曉陽,熱情地說道:“曉陽,大晚上的就彆出門啦,在家看會兒電視唄。這會兒電視劇《外來妹》正播著呢,主題曲都唱起來了:‘我不想說我很親切,我不想說我很純潔……’”
曉陽瞧了瞧電視,有些無奈地說道:“嫂子,這一集都已經演完了,要不咱們也出去透透氣,活動活動?”
柳如紅親昵地挽著曉陽的胳膊,笑著說道:“他們倆下去抽煙去了,咱彆管他們。馬上還有《戲說乾隆》要播呢,咱們再看一集。”
我們走出房間,走進棉紡廠家屬院。這個家屬院在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那可是整個地區最熱鬨、最繁華的所在。然而時光流轉,如今已明顯能看出歲月留下的痕跡,顯得有些破舊衰敗了。胡同裡稀稀疏疏地停了自行車,由於當初建設時沒有規劃排水設施,地麵上很多地方都積著汙水,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異味。
紅旗書記對這條小胡同熟悉得如同自家後院一般,走在前麵,腳步穩健,即便不用手電筒照亮,也能精準地避開路上的坑窪之處。在棉紡廠家屬院的主乾道上,偶爾能看到一些居民,或是三兩成群地閒聊著家長裡短,或是獨自一人悠閒地散步。紅旗書記並非棉紡廠的職工,對廠裡的人大多不太熟悉,所以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即便能看清對麵來人的模樣,也隻是禮貌性地簡單打個招呼,便擦肩而過。
走著走著,我不禁提起了楊伯君的事情。街邊的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偶爾有幾隻飛蛾圍繞著燈泡撲騰,發出細微的嗡嗡聲。不遠處,有幾戶人家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屋內傳來的歡聲笑語。
紅旗書記聽完,臉色瞬間變得極為沉重,他微微皺起眉頭,眼中滿是憂慮,口中喃喃道:“怎麼現在還有這種事?”
我回應道:“是啊,我從來都不相信,但這確實是事實。楊伯君因為這件事,現在基本處於非常消沉的狀態。我現在不擔心如何處理這些人,也不擔心找不到他們,最擔心的是曉婷與楊伯君之間的關係,他們該如何相處呢?”我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將香煙送到嘴邊,深吸了一口,那閃爍的煙頭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1991年,無疑是一個思想與潮流激烈碰撞的年代。而在這個逐步開放的時代,人們對婚姻的認識也不再那麼傳統。一些先富起來的人,開始包養情婦,離婚也不再是人們口中的禁忌話題,社會的價值觀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變革。
鄭紅旗帶著他那獨特的口音,神情嚴肅地說道:“這件事發生在曹河縣,我去之後肯定會嚴肅處理,怎麼可能讓這種亂象存在於曹河?很多人說娛樂產業是一個地方繁榮的標誌,認為娛樂產業發達了,工商業才能發達。但我認為這是一種謬論,這是在為資本主義的低俗文化大開方便之門!社會主義就應該乾乾淨淨、堂堂正正地搞生產,靠這些不正當手段獲取的燈紅酒綠,不值得提倡。我到這個縣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淨化社會環境和政治生態。曹河縣的問題很嚴重,今天學武部長找我談的時候,也談到了一些深層次的問題,國有企業已經到了全麵負債的節點。”
我聽後,馬上回應道:“紅旗書記,不是吧?上次我帶隊去曹河縣考察,國有企業整體發展還不錯,很多企業現在都在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