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君與沈鵬二人,已然就整頓事宜探討了許久,可每一個話題都似陷入了僵局,難以推進。沈鵬聽著楊伯君滔滔不絕的話語,內心的不悅猶如潮水般翻湧,終是忍不住發作。他猛地伸出手,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幾下,那“砰砰”的聲響在這狹小空間裡格外刺耳,同時口中帶著幾分慍怒與威脅的意味說道:“楊秘書啊,如今這是怎麼了?竟教訓起我來了,還打算教我做事不成?”
楊伯君見狀,神色依舊平和,語氣誠懇地回應道:“沈常委,您可彆誤會,我這完完全全是站在您的角度,設身處地為您考慮啊!您才是整頓小組的一把手。”
沈鵬聽聞,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不屑的神情,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說道:“為我考慮?楊秘書,你這話說出來,自己信嗎?怎麼,是不是覺得我這縣委常委隻是個掛著空檔、沒實權的擺設?以至於你這個縣委秘書,都敢堂而皇之地給我上思想教育課了?我可告訴你,在這單位裡頭,還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需不需要你操心,輪得到你來置喙?你才多大年紀,心裡沒點數?彆以為跟了個縣長,就真以為自己也是個副縣長。”
沈鵬的話說的火藥味十足,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楊伯君,可瞧見楊伯君那一臉淡定從容的模樣,心裡就跟貓抓似的,愈發覺得自己這威懾力還不夠。於是,他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說句掏心窩子的實在話,像你這樣的秘書,在縣政府那邊有六七個,縣委這邊同樣也有六七個。我醜話說在前頭,有的人在秘書這個崗位上辛辛苦苦乾了好幾年,到最後呢,連個副科級的職位都沒能混上,這種事兒在咱們這兒可不少見。況且,這次人家胡主席都親自出麵,給你解釋相關情況了。你就不想想,要是哪天縣長調走了,你難道還能跟著縣長回平安縣不成?人呐,總歸得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得提前給自己謀劃謀劃出路,留好後路。我可不想因為這事兒,到最後惹出什麼天大的麻煩。”
楊伯君聽著沈鵬這番話,心裡卻是底氣十足。因為他心裡早就有了底,自己即將擔任縣政府督查室副科級的督查室主任。在這幾天,才總算明白了,跟著領導就是要抱緊大腿。至於曹河縣的那些複雜事情,縣長也已經明確表態,無需他過多操心。這般思量之下,楊伯君不卑不亢地說道:“沈常委啊,我真沒有彆的意思,純粹就是一番好心,想給您提個醒、勸一勸。您要是覺得我說的在理,那就聽進去;要是覺得我這是瞎咧咧,沒道理,就當我放了個屁,直接略過就行。就拿這科級乾部晉升的事兒來說吧,不瞞您說,我打小在農村長大,家裡一沒背景,二沒特殊關係。您要是認定我沒那晉升副科級的命,那我認了;要是覺得我工作上哪兒做得不對,想把我退回縣政府,我也絕無二話,毫無怨言。總歸一句話,在這整頓小組裡,我身為副組長,就是您的副手,您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執行。隻是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真要是出了問題,需要有人承擔責任,那可絕對牽扯不到我頭上。”
沈鵬瞧著楊伯君這副大義凜然、毫不退縮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地哼笑了一聲。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稚嫩,實則頗有主見的楊伯君,說道:“楊伯君,我倒要看看,你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背後有人給你撐腰?你是不是覺得齊永林能給你撐腰說話,又或是李朝陽能一直護著你?嘿,你這小子,太不懂這官場裡的規矩了!說實在的,哪怕是李朝陽站在我麵前,都不敢用你這種態度跟我講話。你以為李朝陽現在多厲害,在東洪縣呼風喚雨的?我告訴你,李朝陽跟的是張慶合市長,可鐘書記壓根就沒把他當自己人。現在這張慶合市長,滿打滿算,到明年這個時候就得退下來了。你再看看現在的李朝陽,都開始忙著抱鄭紅旗的大腿了。可鄭紅旗又是什麼人?他不過就是個連常委班子都沒進的副市長罷了,你覺得他在東洪縣,能有多大的話語權,能真正幫到你?”
然而,沈鵬的這番話,對楊伯君而言,卻如同耳邊風,絲毫沒有殺傷力。楊伯君心裡清楚,齊永林與鄭紅旗之間關係匪淺。為了拉近與鄭紅旗愛人的距離,中秋節的時候曉婷還專門尋了個合適的時機,帶他登門拜訪了鄭紅旗。一來是想著借此機會,跟鄭紅旗套套近乎,加深一下彼此的印象;二來也是因為齊曉婷的母親雷校長,與鄭紅旗的夫人柳如紅平日裡關係十分要好。雷校長覺得自己沒什麼文化,就在選女婿這件事上,很看重這些領導夫人的眼光。
這般想著,楊伯君依舊保持著那副平和的模樣,繼續說道:“沈常委啊,我句句肺腑,真的隻是出於好心,絕無任何彆的想法。沈常委,您不妨仔細想想,我對您而言,根本就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我這麼做,完完全全就是為您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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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鵬自然也聽得出來,楊伯君所說的這些話,其實和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不謀而合。按照原本的計劃,隻要把這三個關鍵問題揭露出來,隨便拿出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讓胡玉生名聲掃地,身敗名裂,甚至被送進監獄,吃上牢飯。可如今的情況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胡玉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竟然知曉了自己在平水河大橋項目中參與倒賣材料的事情。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沈鵬此刻內心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惶恐不安。他根本不清楚,在東洪縣,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個隱秘的內幕。
雖然這件事情剛剛處理完,可處理的結果,仔細一琢磨,其實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深入推敲。
李顯平之前也坦率地告訴過沈鵬,這件事之所以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要得益於兩個巧合:其一,省交通廳當時並不願意將事情鬨大,把事態擴大化;其二,恰巧在那個時間段,羅騰龍被槍斃,所有的責任便都順理成章地推到了羅騰龍身上,算是找到了替罪羊。可萬一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參與倒賣材料的事情被人舉報了,那問題極有可能就瞞不住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沈鵬此刻也是迫於無奈,思來想去,隻能選擇與胡玉生妥協,暫且將這件事按下不表。也正因如此,沈鵬無奈之下,隻能打算把這三個原本準備揭露的問題,全部壓下來,生怕在此刻激怒了胡玉生,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沈鵬瞧著楊伯君那一臉鄭重其事、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明白,看來來硬的是行不通了,還得換個策略,來軟的試試。畢竟,自己現在有把柄實實在在地攥在胡玉生手裡,真要和胡玉生徹底翻臉,自己可討不了好。這般思量之下,沈鵬臉上的神情瞬間緩和了許多,主動開口說道:“老弟呀,你說的這些道理,我心裡都門兒清。但是你也得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咱們倆可都是土生土長的東洪人,這要是把這個問題毫無保留地暴露出去,對咱倆都沒啥好處。
沈鵬從兜裡掏出煙來,主動走上去,為楊伯君還點了火。男人之間看似劍拔弩張,實際上一根煙一杯酒,就能把火澆滅下去。倆人抽了幾口,都冷靜了下來。
沈鵬兩根手指夾著煙,十分為難的道:“伯君啊,聽當哥的一句勸,咱們把這事兒淡化處理,彆把它鬨得太大。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抓緊時間去寫這個調查報告,還有那份三方協議,爭取能讓各方儘快在上麵簽字。說到底,不就是400萬的債務嘛,省石油公司家大業大,肯定能接手縣石油公司的。你想想,縣石油公司下麵可有十多個加油站呢,怎麼著也能值個三四百萬吧?老弟,聽哥這一回,行不行?咱們相互給個台階下,把這事兒圓滿解決了。”
楊伯君聽了,神色未變,平靜地說道:“沈常委,我之前就跟您說過了,我絕對聽您的安排,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可是縣長那邊,我可做不了主啊。您讓我寫報告、寫協議,我馬上就動手,可要是縣長不簽字,我能有什麼辦法呢?”
沈鵬看著楊伯君這副公事公辦、不偏不倚的模樣,心裡清楚,這家夥是鐵了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了,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無奈之下,沈鵬決定再換個角度,試圖打動楊伯君,便又主動說道:“老弟啊,你要是還這麼固執己見,一意孤行,可真就讓當哥的心寒呐。我心寒倒沒什麼,關鍵是縣裡的幾位老人,咱們縣是老人當家啊,‘東洪八賢’抱成團,得罪一個,就是得罪完了。”
楊伯君聽了,神色淡然,不緊不慢地說道:“沈常委,我得友善地提醒您一句。在咱們東洪的層麵,縣委設有黨委常委會,縣政府也有黨組,咱們東洪縣,那可是在黨的領導下,依靠政府以及組織開展各項工作的,可千萬不能有‘東洪八賢’這種小團體的說法呀。”
沈鵬聽了這話,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著楊伯君,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好啊,楊伯君,好樣的,我敬你是條有膽識的漢子。”說完,沈鵬也不再多言,轉身徑直朝著三樓走去。他心裡清楚,接下來,自己還得去麵對胡玉生,有些事情,必須得和他當麵談清楚。
沒一會兒,沈鵬便來到了胡玉生的辦公室門前。他在門口站定,內心卻依舊忐忑不安。猶豫了片刻之後,他還是緩緩抬起手,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幾下。屋裡傳來胡玉生那熟悉的聲音:“請進。”得到應允後,沈鵬硬著頭皮,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胡玉生瞧見沈鵬進來,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帶著幾分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氣勢說道:“沈常委,今兒個怎麼有空來我這兒做指示啊?您屈尊到我這辦公室,我可真是有點受寵若驚,擔待不起啊。您要是有啥事兒,吩咐一聲,我直接去您辦公室不就得了,何必勞您大駕呢?”
沈鵬聽出了胡玉生話裡的那股子酸味,趕忙賠著笑臉說道:“哎呀,老同學,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怎麼,還在為之前的事兒生氣呢?咱們之間,那可是有著老同學的情誼在呢,可不能因為這點事兒,就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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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生自然也是個聰明人,一聽沈鵬這話,馬上就敏銳地意識到,沈鵬今天來,應該不是來找茬吵架的。他心裡明白,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在這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的。於是,他趕忙從桌子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煙,朝著沈鵬丟了過去,說道:“沈常委,您瞧您說的,您是縣委常委,該有的規矩我心裡有數,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
沈鵬伸手接過煙,還沒等他把煙叼在嘴裡,胡玉生又趕忙從桌子上拿起打火機,十分恭敬地走上前,為沈鵬將煙點燃。一時間,辦公室裡煙霧繚繞,兩人各自抽了幾口煙,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氣氛略顯尷尬。
抽了幾口煙後,沈鵬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始醞釀起語言,準備切入正題。他清了清嗓子,主動說道:“老同學啊,說句掏心窩子的實在話,今天我來找你,是因為現在的局麵,真的讓我特彆為難。我來的目的,就是想給你通個氣,咱們倆好好商量商量,接下來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處理?”
胡玉生聽了,心裡不禁泛起一絲疑惑,帶著一絲試探的口吻問道:“沈常委,您要和我商量接下來的事兒該怎麼辦?”
沈鵬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家老爺子,我一直很敬重,這麼大的事兒出了,我要是不和你通氣,不跟你商量,老爺子要批評我!咱們都是在東洪這片土地上討生活的,有什麼事兒,都好溝通,好商量。我先跟你說一下現在的情況,整頓小組在這次檢查中,查出了三個方麵的問題……”
緊接著,沈鵬毫無保留地將整頓小組查出的三個問題,向胡玉生一一作了詳細的交流。胡玉生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越聽臉色越難看,聽完之後,不覺一陣冷汗從額頭冒出,後背也早已被汗水濕透。他心裡暗自思忖,這種事兒要是真報到縣上去,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彆說保住現在的職位了,說不定還得身陷囹圄。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如此關鍵、如此對自己不利的信息,沈鵬竟然真的毫無保留地給自己交了底。看來自己之前稀裡糊塗的猜測,再加上自己父親的點撥,是有效果了。
胡玉生也是個識趣的人,見好就收,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說道:“哎呀,老同學呀,都說一輩子同學三輩子親,這話可真是一點不假。您這事兒,可是冒著違反紀律的風險在給我交底啊,我心裡真是感激不儘……。”
沈鵬擺了擺手,說道:“老同學,客套話就彆說了,我對胡主席那可是從內心裡極為敬重,對你個人,也沒有任何偏見。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兒,都是職責所在,你也彆往心裡去。我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咱們倆之間,有什麼事兒都好說,都好商量。”
聽到沈鵬這般表態,胡玉生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可還是略顯忐忑地說道:“老同學啊,行,您說。您說說看,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聽您的安排。”
沈鵬見胡玉生這般表態,便主動問道:“現在你要是想讓我幫忙,這都不是問題,但是你得跟我說實話,你們公司在這三個方麵,到底有沒有實實在在的問題啊?”
沈鵬問完這個問題之後,胡玉生猶豫了。他的內心十分糾結,一方麵他清楚沈鵬的為人和在縣裡的勢力,也明白此刻沈鵬既然主動來和自己商量,或許真的是個轉機;可另一方麵,這些問題一旦和盤托出,自己還是心有餘悸,生怕再有什麼變故。就在胡玉生思前想後、猶豫不決的時候,沈鵬瞧出了他的心思,試探性地問道:“怎麼,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信不過我嗎?咱們倆這交情,你還不放心?”
胡玉生又思索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說道:“哦哦,不是這個意思,我主要還是怕給您添麻煩。說句實在話,從工作的角度來講,我對您那是打心眼裡佩服,你們整頓小組找的這些問題,真的是非常準。公司在這三個方麵,確實存在問題,我也不瞞您,坦然承認。所以,您說說看,咱們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隻要這事兒您能幫我圓滿解決了,當兄弟的絕對不會虧待您。”說完之後,胡玉生還彆有深意地敲了敲桌子,暗示道:“我手裡還捏著幾個轉正的指標,您要是有需要,儘管開口,彆跟我客氣。”
沈鵬一聽這話,心裡瞬間樂開了花。他自然明白這轉正名額的價值,自己就算不需要,到時候也可以拿出去,要麼換成實實在在的錢,要麼送給親戚朋友,做個人情,怎麼著都不吃虧。於是,他趕忙說道:“您看您,這麼客氣乾嘛。咱們先不說這個,還是先說說眼下,到底該怎麼把這事兒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