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啊……”一聲飽含無儘痛楚和悔恨的歎息,隨著煙霧從他乾裂的唇間逸出,瞬間被寒風吹散。
他想起兒子胡玉生躺在病床上驚惶的臉,想起那些被田嘉明死死攥在手裡的秘密,想起那不知所蹤的七十萬巨款和卷款潛逃的薛紅……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再次將他淹沒。作為父親,走到今天這一步,想保兒子一條活路,竟已是黔驢技窮。他並非沒有最後一張底牌——那私囤的數千噸石油,若能交出去,或許能換得一線生機?或者……用自己這個政協主席的位置去換?主動辭職,換取縣裡對玉生網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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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但旋即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倔強和幾十年養成的官場傲氣狠狠壓下。認輸?服軟?把胡家幾代人的臉麵徹底丟在東洪的地裡?他胡延坤,在東洪風風雨雨幾十年,從泥腿子一步步走到政協主席,何曾向人低過頭?這讓一位縣政協主席如何甘心!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錢……到底怎麼花的?”這個疑問如同毒蛇,再次噬咬著他的心。劉超英……他那個常務副縣長,真就那麼乾淨?昨天劉超英話裡話外,似乎也對錢的去向格外關注。李勃!那個被逼到牆角的勞動人事局局長,他才是經手人!他一定清楚每一筆錢的去向,清楚劉超英到底有沒有沾過手!如果能找到劉超英的把柄……哪怕隻有一點點……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一絲近乎偏執的希望,如同冰原上微弱的火星,在他絕望的心底重新燃起。他狠狠掐滅煙頭,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轉身,步履沉重但異常堅定地朝著喧囂漸起的縣城方向走去。
縣城開始蘇醒。街邊支起了熱氣騰騰的早點攤,趕早的工人、上學的學生讓街道漸漸有了生氣。胡延坤在一家熟悉的油條攤前坐下。
“胡主席,早啊!兩根油條,一碗小米粥?”攤主老張熱情地招呼。
“嗯。”胡延坤點點頭,聲音依舊嘶啞。他機械地吃著,滾燙的豆漿似乎也無法溫暖他冰冷的身體。一根油條炸得火候稍過,焦脆的外皮掉落幾塊油渣,不偏不倚地濺在他胸前的深藍色中山裝上,留下幾點刺目的深褐色油漬。胡延坤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拿起白色手絹隨意地擦了擦,仿佛那汙漬根本不存在。
吃過早飯,他徑直來到縣委大院。政協主席辦公室寬敞卻顯得有些陳舊冷清。胡延坤推開木門,沒有開燈,幾十年來的習慣,胡延坤節約慣了。
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下。窗外灰白的天光勉強照亮室內,映著他那張毫無表情、溝壑縱橫的臉。
他枯坐了幾分鐘,目光掃過牆上掛著的幾幅字畫,最終落在辦公桌上那部老式電話機上。他伸出手,拿起話筒,手指在冰冷的撥號盤上停留片刻,然後沉穩地、一下一下地撥通了勞動人事局局長李勃的辦公室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起,傳來李勃帶著掩飾不住疲憊和緊張的聲音:“喂,哪位?”
“我,胡延坤啊。”胡延坤的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怒。
“胡……胡主席?!”李勃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明顯的驚惶,“您……您這麼早?有什麼事您吩咐?”
“嗯,”胡延坤應了一聲,開門見山,“關係梳理得怎麼樣了?那124人,特彆是那30個鬨事的,當初都是誰打的招呼,走的誰的路子,你心裡總該有個譜了吧?劉縣長給你五天時間,我看你這腦袋啊,要掛在褲腰帶上了。”
李勃在電話那頭明顯倒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地說:“主……主席,我正在全力查,在梳理……名單……名單快出來了……”
“名單?”胡延坤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壓迫,“名單是死的!我要知道活的!錢!安置費!玉生收的那些錢,最後都流到哪裡去了?進了誰的腰包?打點了哪些關鍵人物?特彆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特彆是,哪些錢,是經過你的手,送到了不該送的人手裡?嗯?”
“主席!這些,這些怎麼能在電話裡說,這樣,我馬上當麵來給您彙報。”
胡延坤依然覺得,這事實在是沒有必要遮遮掩掩,自己這個電話,也不圖李勃能暴露出所有問題。隻是敲打一下李勃,自己家的兒子,不會把安置費這個事的苦果獨吞。
胡延坤壓抑了一夜的憤怒和憋屈有些隱忍不住,晚上的時候,胡延坤幾乎又是一夜沒睡,迷迷糊糊的反複權衡,腦海中已經演練了無數個畫麵,對李勃的每一句話,都已經有了成熟的應對之策。
胡延坤平和的道:“李局長啊,怎麼,你還怕被人監聽了不成?沒必要嘛,我們家玉生,能扛的一定會扛住,但是擔子太重,一個人的脊梁頂不住萬鈞的壓力。玉生要是倒下去了,李局長,這個擔子是不是要壓到你的身上?玉生是收了錢,但怎麼花,怎麼分,怎麼打點關係,都是你在中間穿針引線!現在出了事,你想一推六二五?把所有擔子都壓在玉生一個人頭上?!”
李勃在電話裡眉目緊緊皺著,聽著胡延坤威脅的話,說是威脅,也是事實,胡玉生在整個過程之中,是隻收了安置費,這種安置費也是交到了公司財務,有的時候是胡玉生,而有的時候則是由石油公司財務科長薛紅直接交給了自己的,這依然是公開的秘密。
“李局長啊,玉生現在在醫院裡躺著,但他還沒傻!他腦子清醒得很!誰拿過錢,誰收過好處,他心裡都有數!他現在扛著,是相信組織上有人會幫他!是相信你這個老同誌會出來說句公道話!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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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延坤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些許,帶著決絕的威脅:
“如果某些人,以為他倒下了就能把所有臟水都潑給他,以為能安安穩穩地把自己摘乾淨……哼!我看這也是一種錯誤的認識嘛。咱們將心比心,玉生要是真扛不住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倒出來……你李勃!你這個勞動人事局局長啊,是不是要被組織上第一個墊背的!咱們不能認為到時候推給一個卷款跑了的薛紅就能萬事大吉!組織上也不是傻子!對不對?”
電話那頭死一般寂靜,隻能聽到李勃粗重的喘息聲。
胡延坤最後的聲音冰冷而疲憊,卻蘊含著不小的決心:“李局長,我說的說完了,不是威脅你,是提醒,你呀不要誤會。
李勃握著話筒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胡延坤那番看似“提醒”、實則字字誅心的威脅,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耳中,讓他渾身發冷。電話那頭胡延坤沉重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帶著一種瀕臨絕望卻又孤注一擲的瘋狂。李勃心裡暗道:“這老家夥,向來穩重,看來今天也是穩不住了。”
“胡主席!胡主席您……您千萬彆激動!”李勃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強擠出來的微笑,他努力穩住心神,試圖安撫這頭被逼到絕境的老獅子,“您放心!玉生……玉生的事,我李勃絕不會袖手旁觀!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我懂!”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急於表忠心的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胡主席,您想想,玉生能扛到現在,不鬆口,那是有原因的!上麵……上麵不是沒人!有人在看著!有人在暗中使勁!您老千萬彆灰心!有些話……電話裡實在不方便說!這樣,您看您方便嗎?我……我馬上過去!當麵給您彙報!您就全明白了!”
胡延坤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那沉默讓李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終於,胡延坤嘶啞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疲憊和將信將疑:“我知道嘛,你們肯定在背後在運作,啊……好。我在辦公室等你。不著急嘛,你慢慢過來,我能等。”
“是!是!胡主席!我馬上到!”李勃如蒙大赦,連忙應道,放下電話時,後背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一大片。他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臉上交織著恐懼、僥幸和一種被逼上梁山的絕望。他知道,胡延坤這是要攤牌了,要逼他拿出“上麵有人”的證據,或者……逼他一起跳火坑。但他彆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去赴這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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