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在一種微妙而略帶尷尬的氣氛中結束。周海英帶著商晨光,臉色鐵青地率先離開了會議室,連基本的客套都省了。丁洪濤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堆起笑容轉向我和劉超英。
“朝陽縣長,劉縣長啊,今天……辛苦你們了!你看這事鬨的……”丁洪濤搓著手,語氣帶著一絲歉意和圓滑,“不過結果還是好的嘛!東投有擔當,願意合作,這是好事!下來你們和東投好好對接,把新公司組建起來!需要市交通局協調支持的,儘管開口!”
“謝謝丁局長支持!”我伸出手,與丁洪濤緊緊握了握,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今天多虧丁局長主持大局!東洪客運這塊硬骨頭,還得靠市局和丁局長您掌舵啊!”
丁洪濤臉上笑容更盛,他握著我的手,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朝陽啊,東洪的乾部群眾……不容易啊!這次石油公司劃轉,你們乾得漂亮!啃下了硬骨頭!我聽說……反響很好!省裡都點名表揚了!東洪的群眾,是有戰鬥力的!我們交通局啊,必須全力支持東洪的發展!隻有相互支持,才能出成績,才能造福群眾嘛!”
他頓了頓,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繼續說道:“這次啊,到東洪來,我的感觸很深啊!東洪的乾部群眾,用雙手鋪了一條高標準公路,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東洪的群眾,有乾勁,有盼頭!我這個交通局長,看著心裡也熱乎!俗話都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我這個位置,就是要為地方發展服務的!這次回來,我已經和局裡研究,再給你們東洪規劃一條高標準公路!把路網織密,把發展的骨架撐起來!”
丁洪濤這番話,看似在談工作,實則句句都在暗示他下一步的去向和“投資”。他提到“東洪的乾部群眾”、“感觸很深”、“再規劃一條高標準公路”,甚至直接套用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種略帶江湖氣的話,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他丁洪濤,下一步就是要去東洪當縣委書記了!這幾乎已經是東原官場公開的秘密。
我心中了然,臉上立刻露出熱情而“驚喜”的笑容,用力回握丁洪濤的手:“丁局長!太感謝您了!您這是雪中送炭啊!東洪的群眾要是知道您這麼關心東洪的發展,這麼支持東洪的建設,一定會熱烈歡迎您啊!超英縣長剛才還跟我說呢,丁局長大手一揮,又給我們規劃了一條高標準公路!這真是東洪百萬群眾的福氣啊!”
劉超英也連忙附和:“是啊是啊!丁局長高瞻遠矚!東洪的發展,離不開交通的支撐!丁局長的大力支持,是我們東洪的定心丸啊!”
丁洪濤被捧得心花怒放,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朝陽縣長,超英縣長,你們太客氣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為了東洪的發展嘛!要不晚上一起吃飯?喝上幾杯!”
我說道,這個實在不行啊,省石油公司還有一個接收小組在東洪,我們晚上啊還要回去開個見麵會。丁局長啊,下次機會多,
既然這樣,時間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們啊,你們也早點回縣裡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丁局長!您也多保重!”我和劉超英再次與丁洪濤握手道彆。
走出會議室,韓俊和謝白山已經在樓梯口等候。我們一行人下樓,走出略顯陳舊的交通局大樓。冬日的寒風撲麵而來,天色已經有些昏暗。
謝白山發動了桑塔納轎車。車子剛駛出交通局大院,拐上主乾道,還沒開出多遠,就看到有人招手攔車。韓俊立刻警惕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這人是誰?”
謝白山看了一眼,放鬆下來,說道:“韓主任,彆緊張。這是胡總的司機,剛才在院子裡我們還一起抽了根煙來著,也是咱們東洪老鄉。”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車緩緩停在路邊,降下車窗。
胡曉雲的司機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對著車窗內的我說道:“李縣長,打擾了。我們胡總請您過去一趟。”
我點點頭,推開車門下車。隻見胡曉雲那輛黑色桑塔納的後車窗也降了下來,剛才在會議室裡見過的東投客運那位業務經理從副駕駛下車,迎了上來,同樣恭敬地說道:“李縣長,您請上車,胡總在車上等您。”
我走到車旁,拉開後車門。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香水和女性體香的溫潤氣息撲麵而來。車內,胡曉雲坐在後座。胡曉雲靠窗坐著,馬香秀則坐在副駕駛位置。
我剛要上車,馬香秀似乎有些局促,下意識地想要起身下車,。胡曉雲卻抬手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臂,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馬經理,你不用下車。坐好。”
馬香秀動作一頓,臉上瞬間飛起兩朵紅雲,低低地“嗯”了一聲,我坐了進去,關上車門。車內空間不大,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香秀身體傳來的溫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胡曉雲側過臉,目光銳利地落在我臉上,嘴角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率先打破了沉默:“李縣長,你在省委黨校學的什麼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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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經濟管理。”
“哦?經濟管理?”胡曉雲挑了挑眉,語氣帶著一絲調侃,“我看不像。我看你學的是會計專業吧?或者……是算計專業?”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可以啊你,朝陽縣長!這算盤打得真響!空手套白狼,硬生生從我們東投和龍投嘴裡,把大頭給叼走了!51的股份,主導權,管理權,全歸你們東洪!我們真金白銀投車,還得聽你們交通局指揮?你這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麵對胡曉雲直白的質問和調侃,我臉上保持著平靜的微笑,語氣誠懇:“胡總言重了。這怎麼能叫算計呢?這是合作共贏嘛!東洪提供市場,承擔管理責任和風險,東投提供車輛技術和資金支持,共同把蛋糕做大。今天這事,說到底,還是胡總您有魄力,有擔當!關鍵時刻頂了上去!要不是您拍板同意,周會長那邊一撂挑子,我們這方案就黃了。說到底,是胡總您配合得好啊!要是您也跟周會長一樣,那我們東洪這盤棋,可就真下不下去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馬香秀。她低著頭,雙手無意識地絞著放在膝上的皮包帶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落在自己白皙的手指上,臉頰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仿佛要將自己縮成一團。
胡曉雲聽了我的話,哼了一聲,身體向後靠回椅背,手指輕輕敲擊著真皮扶手,語氣帶著一絲商人式的精明和不容置疑:“少給我戴高帽!既然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我心中一凜,知道正題來了。胡曉雲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同意那個看似“吃虧”的方案,必然有所圖。我臉上笑容不變,語氣依舊誠懇:“胡總您這話就見外了。東投為東洪發展出力,我們東洪縣政府銘記在心!胡總您有什麼需要東洪縣支持的地方,儘管開口!隻要不違反原則,不損害群眾利益,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哦?儘管開口?”胡曉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絲戲謔,目光在我和馬香秀之間掃了一個來回,最後定格在馬香秀低垂的側臉上,“那我可真開口了?我們馬經理啊,年輕有為,能力出眾,可就是個人問題一直沒解決,還是單身呢!朝陽縣長你在東洪人脈廣,認識的人多,給我們馬經理說個媒?牽個線?解決一下個人問題?這要求不過分吧?”
“胡總!您……您又在亂說什麼呀!”馬香秀猛地抬起頭,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眼神裡充滿了羞窘和慌亂,聲音帶著一絲嗔怪,下意識地朝著窗戶挪動了下身體。
胡曉雲卻不為所動,反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沒亂說!下一步,新公司籌備,公司打算派你去東洪常駐,負責具體落地實施。你個人問題不解決,孤身一人去東洪,我怎麼放心?生活上也沒人照顧!朝陽縣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說完,又轉頭看向我,眼神帶著促狹和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心中苦笑,這胡曉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麵上隻能保持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含糊道:“胡總關心下屬,真是體貼入微啊。馬經理年輕漂亮,能力又強,追求者肯定不少,個人問題嘛,順其自然就好。”
香秀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頭垂得更低了,耳根都紅透了。
胡曉雲看我打太極,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她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行了,朝陽,你也彆跟我扯淡了。說正事。新公司股份比例,你們東洪占51,我們占49,這不行。我們畢竟是真金白銀的投入,車輛、技術、管理經驗都是實打實的。51的控股權必須歸我們東投。”
原則問題,我自然不會讓步。我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胡總,這恐怕不行。東洪提供的是核心市場資源,承擔的是主要的管理責任和風險。51的控股權,是確保東洪在新公司決策中擁有主導權,能夠有效維護本地群眾出行利益的關鍵。這一點,我們不能讓步。”
胡曉雲眉頭微蹙,顯然對我的強硬態度有些不滿:“朝陽縣長,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們東投拿出真金白銀,承擔市場風險,最後連控股權都沒有?這合作還有什麼誠意?”
“胡總,誠意是相互的。”我迎著她的目光,語氣平和但堅定,“東洪讓出的是百萬人口的客運市場獨家經營權,這個價值,遠非幾輛車可比。我們共同承擔風險,共享收益。控股權歸東洪,是為了確保服務的公益性和穩定性嘛,防止企業過度追求利潤而損害群眾利益。這也是市委市政府對公共交通的基本要求。我相信胡總能理解。”
胡曉雲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神銳利。我坦然回視,沒有絲毫退縮。車內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馬香秀坐在副駕駛,感受著兩人無聲的交鋒,大氣都不敢出,手指緊緊攥著包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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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胡曉雲似乎被我的堅持弄得有些煩躁,她揮了揮手,帶著一絲無奈和決斷:“算了算了!彆爭了!一人一半!50對50!席位對等!重大決策需要雙方一致同意!再說下去,我真把你踹下去了!”
我心中快速權衡。50對50,雖然失去了絕對控股權,但確保了與東投平起平坐的地位,重大決策需要一致同意,也保證了東洪的否決權。這比胡曉雲要求的51要好得多,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而且,看胡曉雲的態度,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好!”我爽快地點頭,“胡總爽快!那就50對50!具體細節,下來讓超英縣長和香秀經理他們對接落實!”
胡曉雲見我答應,臉色稍霽,又補充道:“新公司籌備和初期運營,我們公司這邊由馬香秀同誌全權負責。她是平安縣人,直接在平安的時候,就管理縣級層麵的聯營公司,你們又是老鄉,溝通起來方便。”她說著,看向馬香秀,“香秀啊,你是從平安考過來的,應該認識朝陽同誌的媳婦曉陽吧?曉陽不是在城關鎮當書記嗎?”
馬香秀身體微微一僵,抬起頭,牙齒輕輕咬著下唇,臉色依舊緋紅,眼神有些閃爍,低聲道:“哎……認識的。嫂子……人很好。”
胡曉雲並未察覺到馬香秀的異樣,隻是點點頭:“那就好。熟人好辦事嘛。具體的合作細節,你們下來和東洪縣政府好好談。”她對我說道。
“沒問題,胡總放心。”我應道。
胡曉雲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看車窗外交通局大樓方向,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和擔憂:“對了,朝陽啊,我咋聽說,丁胖子最近上下活動得很厲害,一門心思就想著去你們東洪當書記?你今天在會上,一口一個‘咱們東洪’、‘咱們東洪’的,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心裡一緊,知道這是個敏感話題。言多必失,必須謹慎。我含糊道:“啊……倒是聽說過一些風聲。不過,人事安排是市委考慮的事情,我們基層乾部不好妄加評論。”
胡曉雲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真誠的關切:“朝陽啊,不是我潑冷水。丁胖子這個人,我太了解了!在光明區的時候,我們就打過交道,這些年,搞關係是把好手,但真要說到紮紮實實搞發展、為老百姓辦實事,那就差遠了!他這個年齡,不上不下的,去了東洪,恐怕跟你啊,尿不到一個壺裡去!到時候,你這縣長,怕是不好乾啊!”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我老家可是東洪的啊!我老家親戚都說了,你是真乾事!你提出的‘四個刻不容緩’,在東洪反響很大!民辦教師考試,減少提留統籌,我老家農村的親戚都說,東洪總算來了個好官!李泰峰那種人,東洪人做夢都沒想他能下來!朝陽啊,去爭取一下吧!靠你的本事和關係,能行!省裡在你這個年齡當正縣級的,省直機關處長一抓一把,就是縣長書記,也不是個位數了!你乾得這麼好,憑什麼不能上?”
胡曉雲這番話,推心置腹,帶著朋友般的關懷和鼓勵。去爭取縣委書記?這個念頭瞬間變得無比清晰和強烈!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仿佛看到了更廣闊的舞台和更重的責任。我強壓下心頭的激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謝謝胡總鼓勵啊!組織上的事……還是要看組織安排。我會繼續努力,把東洪的工作做好。”
胡曉雲看著我,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嗯,你有這個心就好。”
推開車門,準備下車。馬香秀也跟著起身,準備坐在後排。
“胡總慢走!”我說道。
我下了車,馬香秀也跟著下來,站在車旁。馬香秀看著我,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和溫柔:“朝陽……穿,穿厚點,外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