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淑清聽完王瑞鳳的方案,臉上露出一絲理解和支持的笑容,聲音沉穩而清晰:“鳳姐,您這個辦法好!走正步,按組織程序來。”
王瑞鳳說道:“話就不能被他們一家說完了。昨天我也接到幾個省裡老領導的電話,話裡話外都在打聽東原的事。確實,咱們東原現在在省裡是‘出名’了,不少人在等著看笑話。”
李尚武坐在一旁,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明顯的顧慮和思索。王瑞鳳的意見給了李尚武底氣和啟發,作為從部隊轉業回來的乾部,他深知部隊係統內部的護犢子傳統是根深蒂固的。雖然胡玉生本人並非軍屬,但胡延順司令員是東寧市委常委身份特殊。他下意識地從兜裡掏出煙盒,手裡握著煙盒,剛想抽出一支,目光掃過王瑞鳳和俞淑清兩位女同誌,又覺得不妥,便將煙盒重新揣回兜裡,隻是手指無意識地捏著煙盒,緩解著內心的壓力。
“瑞風市長,淑清啊,”李尚武的聲音帶著謹慎和斟酌,“走正步的指示很明確,方向也對。隻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部隊那邊,確實是向來最講團結、最護短的。我估計啊,軍區的領導可能隻是礙於情麵,或者對具體情況不太了解,才給省上領導遞了報告,這個胡司令員順勢就把胡玉生暫時留在家裡。至於後續的細節和問題的嚴重性,軍區領導他們未必完全清楚。”他抬頭看向王瑞鳳,語氣帶著一絲提醒,“咱們這份公函一打上去,把事情捅到省軍區和省委主要領導那裡,胡司令員的麵子上……恐怕就掛不住了。這等於是在告他的狀啊。”
王瑞鳳聞言,柳眉一豎,很是果斷的說道:“老李啊!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鐘書記剛剛因為顧慮太多、工作不夠大膽,被省委領導點名批評了!我們現在還顧忌一個東寧市的常委?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這工作還怎麼乾?給他溝通幾次不見效果,我看啊管不了那麼多了!先乾!出了問題,責任我來擔!就這麼定了!”
李尚武看著王瑞鳳堅決的態度,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散了。他深知王瑞鳳的背景和性格,更清楚俞淑清的身份分量。這兩人聯手要辦一件事,背後代表的能量和決心,絕非尋常。他忍不住又從兜裡掏出煙盒,這次沒有顧忌,抽出一支煙,習慣性地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嗅煙草的味道,夾在手裡並沒有抽,讓他紛亂的思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好!”李尚武拿起煙在桌上敲了敲,聲音變得堅定有力,“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親自督辦,馬上起草公函!以最快的速度走程序,報送!”
俞淑清一直安靜地聽著,臉上始終帶著溫和而沉靜的笑容。見胡玉生的事情有了定論,她話鋒一轉,目光投向李尚武,語氣平和的說道:“李叔叔,胡玉生的事情就這麼說定了。還有一件事啊,關於周海英的調查,進展怎麼樣了?”
李尚武聞言,臉上立刻露出一絲無奈和凝重,聲音也低沉下來:“淑清啊,這事……有些阻力啊。周海英這個人,非常不配合,態度強硬,而且……關係網很深。但我們市公安局沒有放鬆,派了刑警支隊支隊長孫茂安同誌親自在負責這個案子。孫茂安同誌經驗豐富,作風硬朗,專門啃硬骨頭。”
王瑞鳳也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實質性進展?”
李尚武打開包,拿起一份準備好的材料,一邊翻看一邊彙報:“現在還在初步的線索核查階段。我們公安局內部碰了幾次頭,初步的突破方向,主要是想從龍騰集團和龍投集團的關係上撕開口子。”他指著材料上的內容,“您看,龍騰集團是周海英之前搞的公司,董事長羅騰龍已經被槍斃了。龍騰集團注銷後不久,周海英就注冊成立了龍投集團。這兩家公司,表麵上沒有任何股權交叉,業務也宣稱沒有關聯。但是……”
李尚武加重了語氣:“龍投集團成立時間很短,但資產規模膨脹得極其驚人!涉及客運、建築、家電銷售、餐飲酒樓、甚至還有農資銷售,農業開發!尤其是龍投客運,名下幾十台價值不菲的長途大巴;在建的龍投溫泉大廈,投資也不小,據說建成之後,要上十層;還有這個龍投公司在下麵幾個縣,也都有自己的業務,現在看來,沒有幾千萬根本打不住!他周海英一個辭去公職不久的人,哪來這麼多啟動資金?龍投集團的錢,是從哪裡來的?是銀行貸款?還是股東投資?如果是股東投資,股東是誰?資金怎麼來的?這些問題,都需要他周海英給出一個合法、合理的解釋!”
李叔詳細地描述著龍投集團的資產構成和資金來源疑點,條理非常清晰,證據指向卻也是很明確。
王瑞鳳聽完,神情嚴肅,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原則性:“市公安局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何書記講的好,該是誰的問題就是誰的問題!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這個沒說的!”
李尚武說道“這個胡玉明和沈鵬的舉報材料裡,是點了周海英與龍騰集團的,所以,我們要正確的處理,周海英和龍騰集團的關係,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周海英有些特殊,公安機關辦案的效率會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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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淑清從李尚武手中接過材料,認真地翻閱起來。她的目光在材料上快速掃過,眉頭微微蹙起,手指輕輕敲擊著紙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略顯感慨的說道:“從材料上看……這個周海英,生意做得可真是不小啊。”她合上材料,目光轉向王瑞鳳和李尚武,眼神變得深邃,“龍騰集團,龍投集團……這名字改得倒是挺快。資產規模這麼大,涉足領域這麼廣,短短時間內就鋪開這麼大的攤子……這背後,恐怕不光是商業頭腦那麼簡單吧?”
俞淑清的話,輕飄飄的,但言外之意很明顯,離開了周鴻基,恐怕周海英的生意做不了這麼大。王瑞鳳和李尚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周海英的問題,顯然比胡玉生更加複雜,牽扯更深,在周海英麵前,沈鵬和胡玉生,甚至都沒有相提並論的資格。
李尚武沉吟片刻,接上俞淑清的話頭,聲音帶著冷靜:“淑清看得透徹啊。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如何準確界定周海英所有問題的性質。龍投集團和龍騰集團的關係,從法律形式上講,他們可以做切割,做收購,做繼承,結束關聯……手段很多。我們也認真查了資料,做了功課。之前的龍騰公司,主業是貨運,有幾十台貨車往返運輸建築材料,主要是給市建總公司和一些工地搞運輸服務。貨運和迎賓樓算是龍騰的兩大支柱。但就憑這兩塊業務,根本支撐不起現在龍投集團的龐大體量!”
他拿起材料,指著上麵的數據說道:“我們就拿龍投溫泉大廈一個項目來說,投資就是大幾百萬!還有龍投客運,現在已經是東原市和市運輸公司、東投客運規模相當的企業了!這裡麵,肯定有一些……不言而喻的因素在起作用。”他話鋒一轉,略顯無奈的道,“但是,你要調查他具體有哪些違法亂紀的事情,說句實在話,周海英在整個東原市的口碑……不好不壞。大家對他,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羨慕他有本事,能搞到錢,能把生意做這麼大。畢竟,他擁有的資金規模,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
王瑞鳳聽完李尚武的分析,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對高層動態的了解:“這個周海英啊……我回省城的時候,見到過鴻基秘書長幾次,也聊起過他這個兒子。鴻基秘書長啊,其實在子女教育方麵是很嚴厲的。這一點,省裡不少同誌都知道。但是……”她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理解與現實的無奈,“周海英現在辭了公職,專心做起了生意,成了企業家。鴻基秘書長就不好再多管什麼了。法規上也沒有禁止領導乾部子女經商。鴻基秘書長總不能說,自己兒子做生意不能掙錢吧?所以,這次他和鐘毅書記通話的時候,也表明了態度:隻要確鑿的證據證明周海英有違法亂紀的行為,一定不要顧及他的麵子,從嚴從重進行處理!絕不姑息!”
俞淑清自然清楚周鴻基與省委書記趙道方之間密切的關係,當著王瑞鳳的麵,有些話不能點得太透。她微微點頭,帶著程序性的嚴謹回應道:“鴻基秘書長的表態,體現了領導乾部的覺悟和原則性啊。既然領導有這個態度,我們更要依法依規,把工作做紮實。程序上,還是要按部就班調查。最終,還是要靠證據說話。”她看向李尚武,眼神帶著肯定和一絲提醒,“我認可市公安局目前的辦案方向和方式。對於像周海英這樣規模的企業老板,他們都有專業的法律顧問,法律意識強,反調查能力也強。現在大家都已經注意到了,有些問題的解決,最終還是要靠法律。呈報給領導的調查報告,更要經得起法律的檢驗和曆史的檢驗啊。對吧?”
她頓了頓,提出了一個具體的調查方向:
“李叔叔,我看可以和曹河縣的原縣委書記李泰峰再溝通一下。根據焦進崗反映的情況,在東洪縣的常委會上,李泰峰曾一再暗示大家,龍騰集團的背後是周海英,要求大家顧及周鴻基書記對東洪的幫助,要‘支持’周海英。這個李泰峰那邊,你們對接過沒有?他怎麼說?”
王瑞鳳接口道,語氣帶著一絲對調查進展的了解:
“泰峰那邊,我看過紀委的談話記錄。他堅決否認是周海英主動聯係東洪縣。相反,他一口咬定是他這個縣委書記主動找的周海英!是通過正常渠道,找的市交通局和建委協調修路的材料!但當時市交通局材料供不應求,根本顧不上東洪。而市建委呢,在關鍵時刻伸出了援手,在物資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正是周海英推薦了龍騰公司,才解決了東洪修路缺材料的燃眉之急!雖然大家覺得價格高點,但物以稀為貴嘛,也能理解。所以,李泰峰堅決不願意承認他和周海英之間,或者說周海英在東洪縣,有什麼非法利益輸送!”
俞淑清聽完,點頭說道:“價格高是一方麵,但關鍵要看這個‘高’,是否合理,是否超出了正常的市場波動範圍,是否涉嫌暴利甚至欺詐。我當時代表省政府督查處到東原地區搞物價平衡工作,打擊倒買倒賣、投機倒把的經濟犯罪活動,對價格異常非常敏感。但是重點放在生活物質上了。李局長,你們和泰峰同誌交流時,他對此有什麼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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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武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我和李泰峰也交流過。他對我們追究周海英的責任非常不解啊,甚至有些抵觸!他認為這是組織上在搞‘秋後算賬’!他一再強調啊,當時材料極度緊張,是周海英推薦了羅騰龍不錯,但是是龍騰公司在關鍵時刻向東洪縣伸出了援手!李泰峰到現在還堅持認為,平水河大橋成為危橋的根本原因,是大家都被羅騰龍騙了!是羅騰龍辜負了周海英的信任,辜負了東洪縣委縣政府的信任,提供的建築材料以次充好!問題在羅騰龍,不在周海英,更不在沈鵬!他甚至不清楚沈鵬盜竊材料的具體情況。”
王瑞鳳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一絲不滿:“糊塗!到現在還在講這些話!各種證據鏈都表明是沈鵬監守自盜,倒賣材料!幾個司機都認了,他李泰峰是真不知道,還是不願承認?我看他是被人蒙在鼓裡太久了!”
李尚武搖搖頭說道:“王市長,我看不儘然。這位同誌現在恐怕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他知道羅騰龍已經被槍斃了,死無對證!把所有責任往一個死人身上推,沒什麼風險,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但如果把責任推到周海英身上……”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李泰峰心裡那關恐怕過不去。他能當上縣委書記的關鍵一步,就是因為鴻基秘書長之前的大力推薦和支持!這份‘知遇之恩’,他李泰峰心裡記著呢!”
王瑞鳳聞言,眉頭緊鎖,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所以啊,這就讓組織上很為難了!關於李泰峰的處理,紀委那邊也很頭疼。查來查去,他一沒有貪汙,二沒有受賄,三也沒有行賄。清清白白,像個泥菩薩一樣,在東洪縣待了八九年,什麼也不乾。但是!”她語氣加重,“他在位這些年,對東洪的政治生態,對東洪的改革發展和四個現代化建設,造成了嚴重的負麵影響!這種不作為、亂作為,甚至縱容包庇造成的危害,有時候比直接的腐敗更隱蔽,也更深遠!”
幾人圍繞著李泰峰的問題又討論了一會兒案情。王瑞鳳看了看手表,話鋒一轉,語氣輕鬆了些:“對了,淑清,朝陽同誌在東洪縣可是高票當選的縣長啊!270張讚成票,反對票隻有9張!這充分說明了東洪乾部群眾對朝陽同誌是充分認可的!”
俞淑清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語氣謙遜:
“這都是鳳姐您和李叔叔大力支持的結果,也是市委堅強領導的結果。當然,朝陽同誌自身也足夠努力,得到了東洪群眾的認可。”
王瑞鳳點頭讚同說道:“是啊!鐘書記這幾天一直很關心朝陽同誌選舉的事,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朝陽同誌是東洪,乃至整個東原,少有的有魄力、敢擔當的乾部!這次在東洪大刀闊斧地進行整治,撥亂反正,讓東原官場麵貌一新啊……”
李尚武也感慨道:“是啊!這次的事情牽扯麵太廣,太複雜了!換了朝陽,一般人要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麼我看說不準就同流合汙了。瑞鳳市長,淑清啊,你們在基層待的時間不長,基層的工作也很複雜。曹河縣據說有六七十名乾部排隊向組織說明情況。我剛來之前還接到通知,東洪縣的縣委辦主任呂連群同誌,也主動向組織說明情況了……不知道後麵還會牽扯到誰啊。”
俞淑清聞言,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她看向王瑞鳳,聲音帶著提醒:“鳳姐,您是這次調查工作的總牽頭人。現在很多人迫於形勢,主動向組織說明情況,爭取坦白從寬。但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他們中的很多人,內心並非真正悔悟,更多的是看到李顯平、沈鵬、李泰峰這些人被抓後的恐懼,是求生本能驅使下的自保行為!這不該叫自首,這叫‘求生’。”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原則性的堅定:“下一步,組織上要嚴格把關!不是原則問題的,可以批評教育,從輕發落。但如果是原則問題,比如貪汙受賄、濫用職權、造成重大損失等,必須依法依規嚴肅處理到位!絕不能因為他們‘死到臨頭’交代幾句線索,或者把責任推給死人,就輕輕放過,這不是真正的坦白,更不是自首。”
王瑞鳳深以為然,點頭道:“妹妹,你說得非常對!市裡麵對這個情況也有統一的意見。處理上要區分情節、動機、金額、原因。是主動交代還是被迫坦白?是真心悔過還是投機取巧?這些都要綜合考慮,不能搞‘一刀切’。”
就在這時,李尚武放在黑色公文包裡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打破了辦公室的討論氛圍。李尚武連忙打開包,拿出那個沉甸甸的“磚頭”,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
“喂?我是李尚武。”
電話那頭傳來刑警支隊支隊長孫茂安急促而清晰的聲音:
“李局長!是我,孫茂安!有緊急情況向您彙報!”
李尚武神色一凝:“茂安同誌,什麼事?慢慢說。”
孫茂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發現新線索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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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是這樣!我們今天下午彙總曹河縣涉案人員口供時,從被控製的曹河縣公安局原常務副局長老牛那裡,得到一個重要情況!可能對處理胡玉生非常有用!”
李尚武立刻追問:“什麼情況?”
孫茂安語速很快:“老牛交代,前不久,他們曹河縣公安局聯合行動,在楓林晚卡拉ok查處了一起……呃……涉及風化的問題。當事人中,有一個人是東洪縣縣長李朝陽同誌的秘書,楊伯君同誌!而且,楊伯君同誌是東原市東投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齊永林女兒的男朋友!”
李尚武自然是知道這回事的:“這事我聽到了一些!”
孫茂安繼續說道:“據老牛交代,這起事件,是曹河縣石油公司總經理胡玉生,夥同縣裡一個叫呂振山的人,精心設計的圈套!他們故意安排楊伯君到楓林晚卡拉ok,然後指使一名女子引誘楊伯君發生關係!目的就是為了給楊伯君,以及他背後的李朝陽縣長身上抹黑,在東洪石油公司劃轉的事上掌握主動,因為楊伯君是李縣長的貼身秘書!”
李尚武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什麼?!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