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彬說話帶著氣,他之前在市委組織部擔任副部長的時候,薑豔紅不過是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說一聲是薑豔紅的老上級都不過分。
賈彬語氣中帶著不滿,幾句話就給薑豔紅把事情說了清楚。賈彬放下那部沉甸甸的紅色電話機,聽筒裡薑豔紅最後那句“賈書記,我知道了,這個事我來處理”的回音似乎還在辦公室裡回蕩。
賈彬將電話仍在桌麵上,作為在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位置上曆練多年,又在平安縣擔任過縣委副書記的老組工,賈彬深知控製情緒的重要性。但今天牛蒙那副樣子,尤其是在市委書記於偉正視察的關鍵時刻,翹著腳、看報紙、旁若無人的姿態,實在是太過刺眼,太不把市委工作組、不把他這個組長放在眼裡了。這不僅僅是工作態度問題,更是重要的是,三學辦是於偉正親自部署的,是來指導彆人工作的。牛蒙這事放在平日裡,確實不值一提,但是賈彬太清楚於偉正了,於偉正這個人當組織部長的時候,對乾部作風建設是有潔癖的,眼裡作為看不慣的就是作風懶散,思想滑坡的人,這也是於偉正為什麼要求大家學習先進,學習典型。牛蒙這麼一翹腿,甚至可能影響到於書記對整個工作組乃至“三學”活動成效的看法。
“牛蒙……”賈彬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牛蒙的背景——市人大牛副主任的本家侄子。在組織部時,他就聽說過這位“牛公子”的散漫,仗著叔父的餘蔭,在部裡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刺頭”。估計組織部當初把他塞進“三學辦”,本意是想讓他遠離核心部門,眼不見為淨,同時也算是給老牛主任一個麵子。沒想到,這小子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給工作組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賈彬心中暗罵。他清楚,於偉正書記雖然當時沒說什麼,但那平靜目光下蘊含的審視和不悅,他作為老組工豈能感受不到?這比當場拍桌子罵人更讓人心悸。工作組代表市委,代表著於書記親自推動的“三學”活動在東投集團的落地生根。牛蒙的行為,無異於在書記臉上抹黑,讓整個工作組的努力蒙羞。
賈彬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點上。煙霧繚繞中,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接處理牛蒙不難,難的是如何既達到目的,又不至於把矛盾公開化,更不給老牛主任那邊留下太大的反彈空間。畢竟,牛主任雖然退了,但在東原官場經營多年,門生故舊不少,影響力猶存。他剛才在電話裡對薑豔紅發火,既是真怒,也是一種策略——把壓力傳導給組織部,讓薑豔紅和李學武部長去麵對這個燙手山芋。他賈彬現在畢竟是工作組組長,不是組織部的直接領導了,有些線,需要組織部自己去踩。
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薑豔紅的辦公室。
放下賈彬的電話,薑豔紅臉上的微笑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和隱隱的頭痛。她揉了揉眉心,賈彬那帶著明顯不滿和譏諷的語氣還在耳邊回響。“作風難斂,習慣極差”,“代表市委的形象”,“於書記看在眼裡”……這些詞句的分量,她掂量得清清楚楚。
牛蒙這個“活寶”,她豈能不知?黨建科科長已經不止一次向她訴苦,說牛蒙工作推不動,紀律散漫,有時連科長安排的工作都愛搭不理。但礙於其叔父牛副主任的麵子,加上牛蒙的編製就在組織部,處理起來頗為棘手。把他塞進“三學辦”工作組,本就是薑豔紅和李學武部長商量後,想把他暫時“支開”,也讓他去吃點苦頭、受點教育。沒想到,他竟敢在市委書記視察時捅出這麼大的婁子!
“翹著腳看報紙……”薑豔紅想象著那個場景,心裡一陣發涼。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散漫了,這是政治敏感性極度缺乏,是對組織紀律的嚴重漠視!於書記最看重工作作風和乾部形象,牛蒙此舉,簡直是往槍口上撞。
她拿起鋼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重重寫下“牛蒙”兩個字,又在名字上畫了一個圈,用力之大,筆尖幾乎戳破了紙頁。隨即,她合上筆記本,起身走向市委大院李學武部長的辦公室。
薑豔紅拿著她那本封皮磨得有些發亮的紅色筆記本,步履沉穩地走向市委大樓七樓。組織部長的辦公室就在走廊儘頭。還沒走近,便看到門口站著兩三個人影。她腳步未停,臉上掛著組織部乾部特有的、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顯疏離的微笑。
門口站著的三位乾部,麵孔雖不算熟稔,但顯然都認識這位組織部的實權副部長。如今大家都已經知道,“三學”活動臨近尾聲,東原市即將對人事工作進行解凍!這段時間,市委組織部幾位部長的辦公室門口,總是少不了前來“彙報思想”的乾部身影。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無非是想在領導心中留下些許印象,為可能的調整增添一點籌碼。
“薑部長好!”一位穿著藏青色中山裝、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率先開口,臉上堆著熱絡的笑容,“我是定豐縣的副縣長劉建文,來向李部長彙報一下我們縣‘三學’活動整改落實的情況。”他邊說邊微微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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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豔紅微笑著,心裡暗道,副縣長都來彙報三學工作了。
另一位穿著灰色夾克、顯得更年輕乾練些的乾部也連忙上前一步:“薑部長您好!我是光明區西關街道黨工委書記王衛東,也是來向李部長彙報工作的。”他的笑容略顯拘謹,但眼神裡透著期待。
薑豔紅馬上就明白了,街道書記是正科級,副處級是個坎。
薑豔紅微笑著點頭回應:“劉縣長好,王書記好。李部長這會兒正忙?
“啊,裡麵有人!”兩人爭相回答
“那就辛苦你們稍等一會兒。”她聲音平和,既不顯得過分親近,也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這種分寸感,是她多年在組織係統曆練出來的本能。
她站在一旁,沒有立刻敲門進去。大約過了十分鐘,李學武辦公室的門開了,一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穿著筆挺西裝的乾部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顯然剛完成了一次重要的“思想彙報”。他看見薑豔紅,連忙點頭致意:“薑部長!”薑豔紅也微笑著頷首回應。
薑豔紅看了看門口等候的劉建文和王衛東,兩人都後退半步做了個您請的姿勢。薑豔紅這才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裡麵傳來李學武沉穩的聲音。
薑豔紅推門進去。李學武正端著水杯喝水,見是她,放下杯子,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豔紅來了,坐。”他隨手拿起筆記本準備記錄,這也是兩人形成的默契,薑豔紅彙報的工作大多都涉及到人事,好記性也不如爛筆頭,李學武自然是記下來免得遺漏。
“部長,有幾項工作向您彙報一下。”薑豔紅坐下,翻開那本紅色筆記本,動作嫻熟而自然。她先彙報了幾項常規的組織工作進展:乾部檔案專項審核的階段性情況、近期乾部培訓班的安排、以及幾個縣區班子運行情況的初步調研彙總。
李學武一邊聽,一邊在筆記本上聽著重點內容偶爾寫上幾個名字。
彙報完日常工作,薑豔紅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部長,還有一件比較特殊的情況需要請示。是關於這次乾部交流任職中,東洪縣焦楊同誌的問題。”
李學武放下筆,抬起頭,目光專注:“焦楊同誌?她有什麼情況?”
“是這樣的,”薑豔紅斟酌著措辭,“焦楊同誌家庭確實存在特殊困難。她父親焦進崗同誌身體不太好,退下來之後啊,最近精神狀態欠佳,非常需要子女在身邊照顧。焦楊同誌的愛人工作也很忙,家庭負擔較重。而且……”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焦楊同誌目前還沒有孩子,她和愛人正處於考慮生育的關鍵階段。如果這個時候安排她異地交流任職,對她個人和家庭的影響確實會非常大。我們乾部科在審核材料時,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李學武認真聽著,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著。作為組織部長,他深知“以人為本”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乾部調整這種敏感時期,更要體現組織的關懷。焦楊的情況,確實值得特殊考慮。
“嗯,焦進崗同誌是老縣長,為東洪發展做出過貢獻,組織上理應關心照顧老同誌的生活。”李學武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這樣吧,焦楊同誌的情況特殊,這次乾部交流任職,就暫時不考慮她了。讓她留在東洪縣工作,方便照顧家庭。至於光明區那邊的人選……”他翻看了一下手邊的一份名單,“臨平縣的鐘瀟虹同誌也是女同誌,剛結婚不久,孩子也小,讓她去光明區吧。這樣調整,既體現了組織關懷,也符合乾部交流的總體要求。明天我向於書記彙報方案時,會重點說明焦楊同誌的特殊情況。”
“好的,部長,我明白了。”薑豔紅心中稍定,焦楊的事算是有了著落。她接著說道:“部長,還有一件事,是‘三學辦’工作組賈彬書記剛才打來電話反映的,情況比較緊急。”
“哦?賈彬同誌說什麼?”李學武端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