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炎繼續說“這也是為什麼我覺得我家那個親戚說的是對的,你說要保存弟弟的故居和義務,這個沒什麼,可是一個那麼有能力的女性,不至於每天天天親自過來打理這些事情吧?我聽說過一個小道消息,說是雲將軍不僅已經結婚了,而且已經有了一個小孩。但是他們的小孩剛出生就被政敵一家抱走了,之後雲少將和妻子是聽說了孩子的消息,出門才遇上車禍死掉了的,當然,這個是個傳說……”
羅炎注意到,雲秋反而對這件事顯示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關注。
眼前清秀乖巧的oa小聲問道“是什麼政敵呢?”
羅炎想了想“其實當時雲家也樹敵不少吧,因為雲少將搞出的情報網損壞了太多人的利益,到底是誰做的也沒有定論,目前推測說是蘇家或者蕭家比較有可能,最可能的是蕭家,因為他們曆代當家的……我不說了,簡直變態,我覺得蕭家是做得出這種事的。”
雲秋想了想,不知道說什麼,隻是說“蕭,蕭家很好的。”
羅炎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雲秋,你是不是奇奇怪怪的軟文看多了,他們家就是獨裁,乾政,這個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隻不過因為現在還沒出過岔子,大家不鬨而已……”
雲秋有點想反駁,可是不知道如何反駁起。
他本質並不了解蕭家的種種東西,因為他是在蕭家長大的。
另一邊,雲曦也過來了,非常和藹地問他們“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羅炎搶著把雲秋推出去,說“他想來這裡寫生,想要問問可不可以借用你家的草坪。”
他知道雲秋對於跟陌生人搭話這件事還是缺乏勇氣,於是幫他說了一遍。
雲秋覺得這樣大概不夠誠意,於是自己小聲重複了一遍“我是,星大附中的學生,我的名字叫雲秋,是學畫畫的,不過,如果不可以的話,我就去門口畫,不打擾你。”
“雲……秋?”雲曦起初是覺得巧,遇到同一個姓的人,但是聯盟裡姓雲的人不少,她沒怎麼在意,說“可以啊,隻要注意不要踩到後院的那些花就好了。不過你——”
看到雲秋的臉時,她突然怔了怔。
那張臉和她記憶中的某一張,或者說某兩張麵龐重合了——一對挽著手的新人,男方沉穩英挺,女方開朗豔麗。
這個景象她在雲贛的新婚當天見過,是她的弟弟和弟媳,下一次再見到時,卻是他們並排放在一起的遺照。
到死,他們都沒能尋回他們的孩子。
怎麼會這麼像?
眼前的這個oa男孩,一下子將她撤回了經年等待的、無望的夢境中,她為完成弟弟、弟媳的遺願停留在此,可她等了十八年,隻是認為那個帶著雲家期待與矚目降生的孩子,該早就消逝於世間。
剩下的隻有逝者留下來的,森然的倉皇與無助的思念。
“您……您還好嗎?”
羅炎問道。
雲秋被她的眼神盯得有點發毛,自己心底也不知怎的湧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畏懼感,有點排斥一樣地推後了兩步。
雲曦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改換了笑臉“沒什麼,我想到了一點彆的東西,你們要畫畫就去吧,樓上還有可以參觀的地方。”
雲秋像是想要快速逃離這個地方似的,連羅炎都不等,直接轉身上樓去了。
“哎,你等等我啊!”羅炎在他身後喊道。
而雲秋沒有停下腳步,他的潛意識讓他這樣做。他躲到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沒有心情欣賞富麗精巧的內部結構,腦海中卻想著剛剛的那個女人。
雲贛的姐姐。
他該叫她姑媽,還是姨媽?
雲秋在這方麵的知識儲備也為零,因為他的生活中也沒有親戚和長輩。
他隻有兩個哥哥。
雲秋漫無目的地走著,越往深處走,關閉的房門就越多。紅色的警戒條顯示,他越過了非展示區域,是這個房屋的主人曾經生活的地方。
而雲秋不知道,他發現自己迷了路,迷失在著重重疊疊的房間和陳列中。
很快,他看見了一個漆黑的電子門,和房屋中其他做成複古樣式的漆木雕花門不同,這個門長得像館內的大門,有工作人員進出的那種。
雲秋上去推了推,發現推不開。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手腕上的id卡“滴滴”響了兩下,電子門居然也跟著“滴滴”了兩下,打開了。
門後傳來叮叮咚咚的兒童樂曲,身份認證通過,錄好的音樂混合十八年前的留言,帶著歡喜和快樂的餘韻響了起來,那是一男一女的聲音“寶寶回家啦?今天過得好嗎?”
那聲音雲秋從來沒有聽過。卻意外地讓他感到一種彆樣的熟悉。男聲低沉淡漠,女聲歡快上揚,帶著一點嬌憨。
這是有一點詭異的情景,好像塵封的過去被打開、重現,但是雲秋卻沒有被嚇住。
他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踏進門後。
空氣中彌漫著一點灰塵的味道,可是一切都乾淨如初。
這是一個房間,一個樂園,為迎接未出生的oa寶貝建成,進門是嬰兒床,再往裡麵走,是小火車、玩具娃娃和軌道模型,拐過嬰兒房,就是一個兒童臥室,小小的房間布置成海洋的樣子,粉藍色的壁紙上畫滿了簡單的畫。
他們給他準備了丈量身高的標尺,在那之後,又是一個少年人的房間,給他安排了一個小實驗室、一個小圖書館,畫畫的地方,小天文台。這是一個按照他未來二十年軌跡安排、建造的房間,每一個地方都花了許多心思,每一個地方都顯示出熱烈的愛,和他們對他到來的期待與快樂。
雲秋在這個地方走了一圈之後,又回到最開始的嬰兒房。
桌上擺著一本日記,這個時代已經不常見的紙質版日記,已經寫了厚厚的一大本,夾縫中藏著無法清洗的灰塵,其他的地方卻還十分光亮。
“寶寶日記第一天,今天一直不舒服,從頭到腳的酸,寶寶,你爸媽真傻,都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結果晚上一查,是有了你。感謝你來到我們身邊,寶貝。你爸爸今天高興得像個瘋子。”
……
“寶寶日記第三十天,今天測出了你的信息素水平,是個oa吧?我今天問你爸,說怎麼看咱們寶寶以後會嫁給一個alha,你爸居然直接就哭了,笑死我啦。”
……
“第……天。”
“寶寶呀,你快要和爸爸媽媽見麵了,我們給你準備了從一歲到二十歲的房間。二十歲以後,你就可以規劃自己的人生,並且嫌棄爸爸媽媽已經老啦,我們都覺得,你一定會喜歡這裡的。”
再往後,字跡模糊,是大頁大頁的空白,間或夾雜著筆記乾涸的雜亂線條。
最後一頁,寫著幾個崩潰的潦草字跡“寶寶,你在哪裡,媽媽快要撐不下去了。你爸爸跟壞人談判去了,蕭家人會怎麼對你,我無法想象,如果你在受苦,就讓我代替你受苦吧,我不求他們把你還給我,我隻求你平安。”
……
雲秋身後房門大開,雲曦的詢問聲從樓梯口傳來“有人嗎?有人迷路了嗎?”
雲秋像是從一個溺死者的夢中驚醒。
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然後關上門走出去,在樓梯口找到了雲曦和跟過來的羅炎。
他臉色蒼白,帶著渾身冷汗。身上背著的畫板在把他往下拉扯,像是要把他拉入無儘深淵沼澤。
雲秋說“我迷路了。”
說完,他看也不看,直接從他們的空隙中穿了過去,腳步越來越快,連羅炎的呼喊都恍若未聞。
“雲秋!雲秋你等等我呀!你去哪裡,誒,走慢點兒!”
“雲秋!”
這個聲音響成雲秋記憶中的一個噩夢,和這天昏沉的夕陽,雲公館建築反射的淡淡金光一起,讓他有點提不上氣來。
他生病了。
他沒有完成他的寫生作業,回到家裡的當天晚上,雲秋高燒到四十度,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