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情緒緊張,事情繁瑣,還不覺得有什麼,這會兒放鬆下來,李祖富隻感覺雙腿麻木,大腦混沌,胃也餓得一陣陣抽疼。
得虧是遇上了秦小妹,要不就他這老胳膊老腿兒的,撂倒在公社路邊沒人管還不上西天?
一口氣吃了三個大饅頭,李祖富才感覺又活過來了。
對於這次招來的禍事,他歎了口氣,苦澀開口:“不怪啊~誰也不怪啊~都是窮鬨的。”
城裡的工人月月領工資,醫療免費住房分配,當然理解不了鄉下社員看天吃飯的窘迫。
真不怪社員們被眼前的利益絆住腳,不聽勸,誰不想過好日子?誰不想吃白麵兒饅頭?誰不想送孩子們上公社讀書?
“是我這個隊長沒本事領大家致富,我虧心,我·····唉·····”短短的幾個字,耗費氣力卻多,李祖富說完連拿饅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夾在政策和社員利益之間的他如今是耗子進風箱,兩頭受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儘善儘美,當然苦悶。
他頹喪,他想不通,現在的日子比之從前餓死人的年陳不知道好了多少,怎麼人心還散了呢?
想不通,隻知道誰都沒有錯。
上頭給下的政策乍一聽不近人情,但確確實實能解決問題,大人都吃不飽,生那麼多娃子乾啥嘛?給國家增加負擔,也是給自己增加負擔。
小老百姓也沒有錯,自古以來多子多福的理念根深蒂固,不是隨隨便便喊兩聲號子就能抹去的。
更何況看天吃飯的莊戶人家沒有工資拿,沒有養老保障,家裡再沒個壯勞力的確是寸步難行。
大家隻是想在活著的基礎上,稍微活的好一點兒,像個人樣兒,這很過分嗎?讓李祖富怎麼勸?
“再沒有誰比我老李更盼著大溪溝村全員致富,娃子們都考出大山了。這是我的目標,從當上隊長起就沒變過。”李祖富眼裡包著淚,強忍著沒有掉下來,語氣中的哽咽暗示著他的委屈。
作陪的屠夫陳和秦小妹對視一眼,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毋庸置疑的,李隊長是時代的先驅者,他這樣一心為民的隊長,實不該活的這麼憋屈。
有什麼辦法能轉移社員們的注意力,讓那些吃飽了沒處使力氣的莽漢子把勁兒使在彆的地方就好了。
秦小妹知道隊長現在需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是輕飄飄的安慰,她沒多話,站起身給隊長又斟了一杯酒,屠夫陳則往外招呼了一聲,讓廚房下兩碗麵條。
喝兩杯解解乏,再來一碗手擀麵,是隊長這些年唯一的奢侈習慣。
心裡說不出的熱乎感激,彆看李祖富平時開會問上頭要肥料要技術嘴巴挺厲害的,越到這種時候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索性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都在酒裡了。
和熱湯麵一起端上來的,還有一碟炸豆腐,那是秦小妹今兒來的時候帶的。
大溪溝村水好,磨出來的豆腐又韌又香,遠近聞名,隻是生產力低下,雖然也供給城裡的供銷社,但數量太少,又和周圍幾個大隊的豆腐混在一起,並不起眼兒,隻有吃過的人才會戀戀不忘。
大約是不缺油水,屠夫陳一家都愛吃豆腐,吃過一次大溪溝村的豆腐後便驚為天人,天天念著,日常秦小妹隻要來,總會記著帶上一塊兒兩塊兒的。
這兩塊兒本來是預備明天早上吃的,這不家裡來客沒啥菜,就收拾收拾上桌了。
新鮮的大豆腐,軟韌,滑嫩,包容性極強,煎炒烹炸咋做都好吃,上到國營飯店,下到尋常百姓家,沒有不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