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搭建的靈棚裡,擠滿了人。
都說蓋棺定論,隻有在棺材板兒合上的那一刻,大家才能評論這人的一生。
在錢大伯不算漫長的一生中,清醒的時候實在是少。
他這人極易受外界影響,旁人三兩句話就能輕易推翻他心中本就不牢固的堅持。
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是這樣,有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壞心眼兒故意跟他說爹娘喜歡弟弟不喜歡他,回去他就能和親弟弟打一架,鬨的頭破血流。
再長大一些心眼就更小了。
兄弟倆前後腳結了婚,都是媒人介紹相親認識,也都是心甘情願自己點頭的。
一開始還挺好,後來老有閒著沒事兒乾的村民拿二人的新媳婦相互比較,賢惠溫柔的老二媳婦兒又總壓老大媳婦一頭,事情就開始變了味道。
風言風語聽的多了,錢大伯逐漸心裡不平衡,認為爹娘偏心眼兒,沒在自己的婚事上儘心,好姑娘都被弟弟挑去了。
更彆提後來弟弟比他刻苦,繼承了家裡祖傳的手藝並且發揚光大,成家立業占了個全,過日子甩他這個大哥一大截兒,嫉妒的他眼睛都綠了。
大概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兄弟之間、父子之間,關係開始惡化,直至無話可說,看一眼都嫌煩。
可也隻有這些早就鬨掰了的摯友親朋才會在錢大伯的葬禮上出人出錢,儘心操持。
此情此景,不知道向來嘴硬脾氣更硬的錢大伯看見了會作何感想?心中是否會有幾分悔恨?
可惜有沒有意義都不大了,人死如燈滅,等明天一早抬到山上去埋了,用不了一年半載,村裡的孩子們就會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
除了生他的父母和他生的孩子,誰又能惦記誰多久呢?
孤零零一個人跪在父親棺材前,錢二娃心中的悔恨到達巔峰。
他都乾了些啥啊?!傷了秀珍母女的心,把她們推向自己的對立麵,到底有什麼好處?
瞧瞧大家夥兒或是看不起或是譏諷的眼神吧,老父親死了好歹還有他們三個兒子摔盆捧靈,不至於太寒酸可憐,他死了誰來操持這些?
老媳婦兒那年紀,就算不上環也夠嗆能生育,妹娃或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孩子,唯一的指望。
錢二娃不知道自己之前都是咋想的,悔的腸子都青了。
即便不滿意秀珍的木訥,也應該在離婚後把娃兒留下才對,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同意秀珍把孩子帶走了呢!
心中大痛,越想越覺著這輩子沒有指望了,錢二娃突然情緒上頭飆起眼淚,哭的停不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大孝子呢,就連他母親和兩個兄弟都感覺莫名其妙。
沒人知道錢二娃是因為什麼崩潰,隻見他哭的真情實感,確實是死了爹該有的態度。
一邊哭一邊給老父親磕頭,抬頭的瞬間,看見身邊跪著的侄子侄女,錢二娃酸的後槽牙咬緊才沒哭叫出來。
如今可好,心心念念的兒子沒生下來,唯一的閨女也不親,大哥三弟身邊都有媳婦兒和親生孩子陪著,就是日子暫時過得困苦一些,好賴也有個指望。
再看自己這邊·····前半生白活了!
“嗚嗚嗚嗚!爹啊!你帶我一起走吧!”
一想到自己孤家寡人,以後死了連摔盆兒的都沒有,錢二娃悲從中來,猛的起身撲向棺材。
“咚!”的一聲,錢二娃這一頭撞的實誠,實木棺材讓他撞的一顫,晃了晃,嚇得周圍眾人大氣兒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