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將大夏帝都籠罩在一片清冷的微光中。大夏權力的心臟金鑾殿內,卻已是一片壓抑的凝重。
高大的蟠龍柱撐起華美的穹頂,雕梁畫棟間沉澱著無形的威壓,上好的紫檀沉水香在殿內嫋嫋升騰卻怎麼也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
晨曦透過高大的雕花木窗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襯得肅立兩班的百官如同泥塑木雕。偌大的殿堂鴉雀無聲,唯有角落漏刻單調的滴水聲,清晰得令人心頭發緊,將這朝會伊始的窒息感推向極致。
夏承稷端坐於九龍金漆的禦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動,卻難掩他眉宇間深重的疲憊與憂慮。
啪!
他猛地將一份染著泥點、字跡潦草的八百裡加急奏報重重拍在禦案上,一聲悶響,如同驚雷在寂靜中炸開。
“諸卿都看到了?!”
夏皇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壓抑的怒火和無儘的無力感,“平、涼、幽三州,赤地千裡,飛蝗蔽日!奏報上說,顆粒無收,樹皮草根皆已食儘,易子而食……慘絕人寰!更有刁民嘯聚山林,攻掠鄉裡!此乃朕之失德,累及蒼生乎?”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重重地敲擊著奏報上那四個刺目驚心的朱批大字——“餓殍盈野”。
殿內死寂更甚,群臣垂首,無人敢輕易觸碰這燙手山芋。
丹陛之下,須發皆白,麵容清臒,身著深紫色仙鶴補服的百官之首宰相蘇元朗率先出列。這位三朝元老眼神銳利沉靜,深深一揖,聲音沉穩而帶著安撫:
“陛下息怒。天行有常,非人力可逆。此乃天災,非陛下之過。當務之急,乃速速賑濟災民,平息民怨,防微杜漸。”
“賑濟?”
夏皇猛地抬頭,冕旒玉珠激烈碰撞,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聲響,“蘇相說得輕巧!戶部!錢有財!國庫還有多少存糧?多少銀兩可調往北境?!”
體型富態的戶部尚書錢有財應聲而出。麵團團的臉上瞬間堆疊起十二萬分的愁苦,小步快跑的動作顯得有些滑稽,聲音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無奈:
“陛下明鑒!去歲南疆水患、西陲軍餉、再加上為皇後賀壽……國庫……國庫早已捉襟見肘啊!”
他掏出一本厚厚的賬簿,雙手高高奉上,仿佛捧著的不是賬本,而是千斤重擔,“現有存糧,維持京畿及各地常平倉運轉已是勉強,若再調撥大批糧草北上……恐引發他處恐慌,糧價飛漲,動搖國本啊!至於銀兩……曆年積欠,各處窟窿……”
他絮絮叨叨,將困難羅列得無比詳儘,核心意思隻有一個:沒錢沒糧,難辦!
夏皇的臉色愈發陰沉如鐵,目光掃過錢有財那看似愁苦實則油滑的臉龐,心中一陣翻湧的煩惡。他豈能不知這老狐狸在哭窮?國庫再空虛,擠一擠總能擠出些來,但錢有財背後那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如同無形的枷鎖,讓他不敢也不能輕易觸碰這皇朝錢袋子的根本。
身形魁梧、皮膚黝黑一副實乾家的粗獷模樣的工部尚書趙德柱此刻見縫插針地出列奏道:
“陛下,賑災固是緊要,然臣以為,平息民變更為急迫!流民無食則生亂,亂則禍及四方。臣請陛下速調精兵,前往三州彈壓!所需軍械糧餉,工部與兵部當儘力籌措……”
他看似憂心國事,眼神卻不著痕跡地瞟向一旁的兵部尚書李剛,其中含義不言自明——剿匪平亂,可是有油水的差事,軍械製造、糧草轉運,哪一項不是能上下其手的肥缺?
麵容剛毅的兵部尚書李剛,眉頭緊鎖。這位曾戍守邊關的大將身上還帶著一股未散的殺伐之氣。他沉聲出列:
“趙尚書所言有理,然兵者凶器,當慎之又慎!北境三州之亂,根源在於天災饑饉,若一味彈壓,恐激起更大民變,反將災民逼向絕路,投了北邊……”
李剛隱晦地提了一下漠北的威脅,接著道:“當以招撫為主,剿滅為輔。然調兵遣將,確需糧餉。隻是……北軍本身糧餉亦有拖欠,恐難再分兵分糧。”
他將皮球又巧妙地踢了回去,既不想擔濫殺之名,也強調了自身捉襟見肘的窘境。
“哼!”一聲冷哼響起。
清瘦矍鑠、留著山羊胡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周嚴,目光如炬,出列厲聲道:
“陛下!臣以為錢尚書、趙尚書所言,皆非治本之策!天災固然可畏,然人禍更甚!臣聞北境三州,地方官吏貪墨成風,常平倉十倉九空!此次大災,正是暴露積弊之時!臣請陛下嚴旨,命欽差大臣徹查三州府庫、追索貪墨、嚴懲不貸!抄沒之錢糧,即刻用於賑災!如此方能解民倒懸,平息民怨!”他須發皆張,一副正氣凜然、誓要肅清汙濁的模樣。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驟然變得更加詭異。不少官員,尤其是那些與北境利益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臉色微變,眼神閃爍不定。
氣質儒雅的吏部侍郎王守仁輕咳一聲,適時出列,聲音平和卻暗藏機鋒:“周禦史忠肝義膽,令人欽佩。然,值此危難之際,大動乾戈,徹查地方,恐引發官場動蕩,人人自危,反不利於救災大局。且……徹查需時,遠水難救近火,災民嗷嗷待哺,豈能久等?當以穩定為先,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