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瓦寨山澗裡凝滯的水。
緩慢得讓人心頭發慌。
丁一在魯十娘的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呼吸微弱平整,麵色卻始終是失血的慘白。
我和包子輪軸轉,喂水,擦身,伺候他解手,活脫脫兩個心力交瘁的男保姆。
六月的暑氣透過木窗縫隙鑽進來,裹挾著山野草木蒸騰的濃烈氣息,悶得人喘不過氣。
我盯著丁一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心裡那點微弱的希望火苗,被時間一點點澆滅,眼看隻剩下一縷嗆人的黑煙。
“包子……”
我嗓子眼大乾:“咱倆不能真在這兒耗到地老天荒吧?”
包子正笨手笨腳地用濕布給丁一擦脖子,聞言動作一僵,布巾啪嗒掉在丁一胸口。
他扭頭看我,那張圓臉瘦了一圈,眼窩下青黑一片,全是熬出來的疲憊。
“果子,你說……他還能醒不?”
包子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茫然。
“不知道。”
我實話實說,心裡像堵了塊濕透的爛棉絮。
“咱倆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我抹了把臉,汗水和心理的焦躁混在一起:“我去找魯婆婆。”
魯十娘在隔壁她那間藥味濃得化不開的小屋。
窗台上曬著幾簸箕形狀古怪的草根和乾癟蟲殼,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子陳年草藥混合微塵的獨特氣味。
她正對著一個敞開的黑漆木匣子出神,裡麵密密麻麻插滿了長短不一的銀針,骨針,烏黑的細針,針尖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冷幽幽的光。
“魯婆婆。”
我站在門口,聲音不大。
她沒回頭,枯瘦的手指在一排烏黑細針上緩緩滑過。
“熬不住了?”
她問,聲音像被山風吹透了的舊麻布。
“嗯。”
我喉嚨滾動了一下:“我和包子不能一直…守著她,丁一…您看能不能…”
後麵的話有點燙嘴,我有點說不出口。
魯十娘終於轉過身,那雙眼睛依舊犀利,像能穿透人心。
她沒責備,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又望向丁一躺著那屋的方向,歎了口氣,那歎息聲沉甸甸的墜在滿是草藥味的空氣裡。
“留下吧。他這身子骨,也經不起你們帶著顛簸了。醒了,我讓倩倩通知你們。”
心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似乎被這句話撬鬆了一角。
說不上輕鬆,但至少有了喘息的縫隙。
“謝謝婆婆。”
回到丁一屋裡,包子正坐在小板凳上,對著沉睡的丁一發愣。
“婆婆答應了?”
他見我進來,微微抬頭。
“嗯,收拾東西,明天一早走。”
包子嗯了一聲,沒再說話,默默起身開始把他那幾件揉的像鹹菜乾的衣服塞進包裡。
動作有點快,帶著點逃離的急切。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瓦寨還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晨霧裡。
我和包子背上行囊,最後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沉睡的丁一。
他躺在那裡,安靜得像個被遺忘的物件。
我們輕輕帶上門,腳步聲在寂靜的寨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剛走到寨口那棵歪脖子老榕樹下,沾著露水的石板路濕滑冰涼。
身後突然傳來局促的腳步聲和少女清亮的呼喊,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