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武轉頭。
謝嘉琅看著他,問“昨天劉知孝在茶肆前攔著不讓九娘走時,你也在場?”
謝嘉武心裡十分懊悔,昨天他就不該多嘴和二夫人說自己在外麵看到謝蟬了!
他支支吾吾,不敢應答。
謝嘉琅問他“劉知孝酒後無禮,你既然也在場,身為九娘的兄長,為什麼漠不關心,不攔著劉知孝?”
謝嘉武甕聲甕氣地道“我那是怕她丟謝家的臉……”
謝嘉琅兩道濃眉緊緊皺起“如果是二叔問你,你也這麼回答?”
謝嘉武無言以對,抬眼看二夫人。
二夫人嘴巴張了張,謝嘉琅一抬手,示意二夫人不要插嘴,問“長兄問你,再有下次,你該怎麼做?”
謝嘉武好生難堪,含恨道“不讓彆人欺負自家姐妹。”
堂上的老夫人更加覺得難堪,長孫長大了,出息了,在她麵前教訓弟弟,擺起威風了!
待要發怒,廊前腳步踏響,丫鬟來報,族老們來了。
老夫人暫且按下火氣,讓請進來,示意媳婦孫女們都退下去。
謝蟬退出正堂。
謝寶珠呆呆地看著她,小聲道“九娘,長兄對你真好,一回來就替你出頭,要劉家郎君來當麵向你道歉……”
謝蟬站在門檻邊,等著謝嘉琅。
他朝她走過來,麵容平靜,一副看著很不近人情的眉眼,疏冷淡漠。
可是這樣的謝嘉琅,對她說她沒做錯什麼,一早孤身趕去劉家,為她討要一個道歉,質問老夫人,還她公正清白。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
他這樣頂撞老夫人,老夫人肯定更不喜歡他了。他必然清楚這點,還是這麼做了,沒有猶豫。
謝蟬伸手拽住謝嘉琅的衣袖,有很多話想對他說,話到嘴邊,腦子裡空蕩蕩一片,心裡酸酸脹脹的。
百般滋味,溢滿心頭。
她不知不覺摟住謝嘉琅的胳膊,臉貼上去,挨在他手臂上,很依賴的姿態。
謝嘉琅低頭,任她摟著,另一隻手抬起,摸了摸她額頭。
少年的掌心溫熱。
謝蟬輕輕地道“哥哥,我好多了,沒生病。”
昨晚她有些風寒著涼,謝嘉琅抱她回房睡,兩碗發散的藥喝下去,她不覺得頭暈目眩了。
謝嘉琅收回手“嗯。”
謝蟬聽到這一聲清淡的、單調的、熟悉的嗯,噗嗤一下笑了,心頭惆悵蕩然一空,摟著謝嘉琅的手臂咯咯直笑。
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可就是覺得想笑,人靠在謝嘉琅身上,笑得路都走不動了。
謝嘉琅走得很慢,讓她笑。
他希望她一直這麼笑,杏眼清亮,無憂無慮。
“大郎,老夫人叫你。”
丫鬟追上來,道。
謝蟬收起笑容,擔憂地看著謝嘉琅。
老夫人是不是要責怪他?
“沒事。”謝嘉琅垂眸,手指微曲,拂了一下謝蟬的絲絛穗子,“回房吧,給你帶了好吃的。”
謝蟬站在原地,目送他進了正堂才轉身回去。
謝嘉琅走進正堂,老夫人臉色仍然不好看,但沒有責問他。
“大郎什麼時候回來的?”
屋中其他人站起身,含笑打量謝嘉琅,“怎麼不提前叫人送信?我們好去渡頭迎你。這孩子,真是一年一個模樣,上次見你,你隻到你父親肩頭,現在一樣高了吧?”
“大郎生得威嚴相,果然是文曲星的長相……”
“在州學如何?住得慣嗎?能不能吃得慣?要是吃不慣,從江州帶一個廚子過去。”
族老們圍上來,噓寒問暖,都笑嗬嗬的。
老夫人在一邊幫著應答,也笑嗬嗬的,謝嘉琅昨晚回來,今天族老就都趕過來看他,她忽然意識到,宗族那邊開始在謝嘉琅和謝嘉文之間動搖了。
長房長孫,翅膀硬了,由不得她呼來喝去。
“對了。”一名族老看著謝嘉琅,笑了幾聲,道,“大郎,江州都在傳,說王爺贈了你一塊玉,那塊玉你帶回來了嗎?”
謝嘉琅平靜地道“確實有一塊玉,在衣箱裡收著。”
幾名族老興奮地對望,搓著手,道“那可是先帝賜的玉!是天家的東西!怎麼能收在衣箱裡!你快拿來,我們請去祠堂,讓先祖們也看看。”
謝嘉琅叫青陽取來那塊白玉。
族老們找來寶匣,把白玉放進去,畢恭畢敬地捧著去祠堂了。
謝嘉武被謝嘉琅當庭指責,二夫人怒氣難平,等謝二爺回房吃飯,和他抱怨,“大郎如今大了,有名聲了,在家裡頂撞祖母,訓斥弟弟,以後還不得逼死我們?二爺,你和族老們說說……”
謝二爺歎口氣,“不用我去,族老今天來過了,現在大郎名聲響亮,族老說要把江南那邊的鋪子劃給他。”
二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神情扭曲。
揚州府離得遠,那邊的鋪子她一直插不進手,謝嘉琅隻是讀幾本書,族老就主動把鋪子劃給他!
“誰讓大郎有出息呢?”
謝二爺無可奈何,他是縣學學官,更清楚謝嘉琅在州學揚名的意義,王爺很看重自己的名聲,輕易不會因為一篇文章就讚賞一個州學學子,謝嘉琅必定有過人之處,王爺是在替世子籠絡人才。
他提醒二夫人“你彆去宗族那邊碰鼻子,今天族老還問起家裡的買賣,說要推薦幾個精明能乾的管事幫大房理賬……阿郭,大哥不在意這些,大郎一心讀書,不懂賬目,料想不會出什麼事,不過你還是收收手,等二郎考中再說。”
幫大房理賬?
二夫人如墜冰窖,抖了一下。
人情冷暖,便是如此。謝嘉琅越來越出色,族老都趕來籠絡他,幫大房討要產業,而二房失去呂家這門姻親,人人都在看他們的笑話。
謝二爺要她收手,二夫人不甘心。
她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怎麼甘心拱手讓出去?!
謝蟬回房,酥葉把謝嘉琅帶回來的東西拿給她看。
一口箱子打開,是十幾部新書,一口箱子是各式各樣的新糕點,還有一些江州市麵上沒有的玩器。
謝蟬每樣糕點嘗了一點,要丫鬟分給十二郎他們一些,新書她全都留下,一本本翻開粗看了一下,顯然是謝嘉琅親自挑選的,都是她平時找他借的那類閒書。
她挑了一本書坐在窗前看,打發人問謝嘉琅什麼時候回內院。
丫鬟回來說,族老都來看謝嘉琅,他在外院吃飯,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
謝蟬一直等到晚上,看天色都黑了,揣著黑貓出去,站在前廊等著。
夜風襲來,拂過黑魆魆的花架,幽香陣陣。
等了一會兒,一簇燈光由遠及近。
“哥哥!”謝蟬迎上去,抓著黑貓的爪子對他搖了搖,“你看,小黑長這麼大了!他現在捉老鼠可厲害了。”
厲害到沒事勾著幾隻老鼠尾巴在床邊玩,把她嚇一跳。
小黑躺在謝蟬臂彎裡,懶洋洋的,夜色下,隻能看到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謝嘉琅垂眸,和黑貓對視,嗯一聲,看謝蟬穿得單薄,道“夜裡涼,回屋吧。”
“我想和你說說話。”
謝蟬抱著貓,和他並肩走,“哥哥,你這次回來能住幾天?什麼時候回安州?”
謝嘉琅停下來,看著謝蟬。
她眼巴巴地等著他回答。
謝嘉琅想,她大概是忘了。
“你什麼時候有空閒?”他問,“我帶你去安州玩。”
他對她承諾過,那就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