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奸臣的妹妹!
謝蟬要忙繡坊的事,範家那邊還要再商談,這幾天沒空閒。
粗略一算,要七八天才有閒工夫。
她不想讓謝嘉琅等自己,怕耽誤他的正事,問“哥哥,你能在家待幾天,急不急著回州學?”
謝嘉琅接過青陽手裡的燈,讓朦朧的燈光落在謝蟬身前,道“不急,等你有空閒的時候再說,我這幾天可以去縣學拜訪一下幾位師長。”
謝蟬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心裡仿佛有潺潺的浪花湧過,不激烈,但是涓涓不息,柔軟地衝刷著。
她忽然意識到謝嘉琅這次是專程為她趕回江州的?
謝嘉琅回頭,眼神帶著詢問。
謝蟬仰頭看他,今晚無星無月,夜色深濃,像一團粘稠的墨,謝嘉琅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搖曳的燈火映出他眉眼模糊的輪廓,書卷氣掩不住棱角的鋒利。
他話不多,看著一副薄情相,不會哄人,嚴肅清冷,喜怒很少表現出來,可是他記得對她說過的話,承諾過的事,在她快要忘記的時候,就這麼出現,用很平淡的語氣告訴她,要帶她去安州玩。
兩輩子,謝嘉琅這樣的人,謝蟬隻遇見他一個。
她站著不做聲,謝嘉琅輕聲問“團團,是不是忙不過來?”
謝蟬回神,直搖頭“忙得過來!”
繡坊的經營已經步入正軌,讓掌櫃管事看著就行,至於畫稿,她在哪裡都可以畫,偶爾出去走一走,還可以激發靈感,多積累一些素材。
謝嘉琅嗯一聲,提燈為她照路,一直把她送到院門前。
謝蟬抱著小黑回房,心思已經飛遠,盤算著到安州以後要去逛哪些地方。
院子裡靜悄悄的,周氏房裡的燈還亮著,昏黃的燈火把一道側影映在窗前。
謝蟬想了想,放下貓走進去。
周氏坐在榻上,手裡拿著繡繃,一針一線地繡一雙祥雲靈芝的鞋墊,她給謝六爺做的。
“阿娘,過幾天我和長兄坐船去安州。”
謝蟬走過去,挨著榻沿坐下,小聲道。
周氏手裡的針一停,抬眼,看著謝蟬,歎口氣“阿娘現在是管不了你了。”
語氣帶著失望。
謝蟬俯身,把臉挨在周氏身上,蹭了幾下。
小時候她喜歡貼在周氏懷裡撒嬌,隻要她這麼輕輕蹭幾下,周氏就會笑著摸她頭發,捏她的臉,叫她團團。
那時,她是阿娘的心肝寶貝。
後來大概是十二郎出生後,她挨著坐月子的周氏撒嬌時,周氏不再愛憐地摸她的頭發。
謝蟬敏感地察覺到,周氏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她了,有時候周氏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她出神,目光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阿娘,你不要生氣。”
她低低地道。
養了十二年的女兒嬌嬌柔柔的一團挨在自己身上,周氏不由得軟了心腸,放下繡繃,抬手拂開謝蟬臉頰邊的碎發。
“團團,你為什麼不能像你三姐姐那樣?你剛進府的時候,老夫人很喜歡你的。”
謝蟬笑了笑,“阿娘,我不是三姐姐那樣的人,我不能為了老夫人的喜歡壓抑自己的性子……我就是我。”
大家族的祖母,前半生為人媳,吃了很多苦頭,多年以後,苦媳婦終於熬成婆,開始作威作福,控製壓榨每一個晚輩,老夫人喜歡的是完全由她擺布的孫女。
周氏不能理解謝蟬的想法,“你假裝一下也好啊。”
謝蟬笑著搖頭“必須假裝彆人才會喜歡我,那樣的喜歡,要來有什麼用?我也不痛快。您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隻是想等我長大,把我嫁出去籠絡大戶人家。”
周氏歎氣,“誰家的女兒家像你這樣?”
謝蟬坐起身,拉過周氏的手拍了拍,“阿娘,您就把我當成兒子吧,把我看成弟弟那樣的小郎君,您是不是覺得好受多了?”
周氏怔住。
“阿娘,夜裡做針線傷眼睛,早點睡吧。”
謝蟬為周氏收拾好繡繃,轉身回屋。
周氏坐著出了一會神,案前騰起一陣青煙,燈滅了。
她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到床前,翻出一隻小箱子,打開,拿起藏在最底下的一件小衣裳,撫摸著上麵細密的針腳,幽幽地歎口氣。
有個秘密,在她心底藏了很久。
這次謝六爺回來,她得告訴他。
謝蟬開始忙碌起來。
她一麵叫酥葉收拾去安州的行囊,一麵料理繡坊的賬務,安排人手,和範家人見麵,商定合作的細枝末節。
範家人動作很快,不到三天就選了一批技藝最好的繡娘,讓謝蟬親自教技法,繡坊的絲絹順利地運上範家的船,往嶽州去了。
想到謝嘉琅在等自己,謝蟬想儘快騰出時間,沒日沒夜地忙亂,連日下來覺得心煩意燥,她隻當是太累了,沒在意。
這天,謝蟬一早起來,覺得渾身難受,她沒當回事,喝了碗甜湯,坐車去繡坊。
馬車到了地方,謝蟬一直沒下車,進寶上前掀開車簾,嚇了一跳。
謝蟬躺在車廂裡,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
馬車直接掉頭回謝府。
謝嘉琅從縣學回來,聽青陽說了這事,眉頭皺起。
“為什麼會突然昏厥?大夫怎麼說?”
青陽撓撓腦袋“不知道,大夫一來就開了藥,我問酥葉姐姐,她們都不肯說,還凶我,一個個都很著急的樣子,看著不像是小症候……我聽見九娘都疼哭了。”
謝蟬不會輕易掉眼淚。
謝嘉琅聽著,眉頭皺得愈緊,走進謝蟬的屋子。
小娘子靠坐在榻上喝藥,一頭烏黑長發鬆鬆地散在肩頭,襯得小臉慘白。看他進屋,幾口喝完藥。
謝嘉琅在床邊坐下,目光落在謝蟬臉上,小娘子平時飽滿紅潤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色也淺淡,整個人無精打采,杏眸黯淡無光。
她很少有這樣萎靡的時候。
“哪裡難受?”
謝嘉琅問,聲音沉沉的。
謝蟬有點難為情,避開他的注視,慌亂地搖頭,“沒,沒有,不難受……我好多了。”
謝嘉琅擰眉,叫酥葉去把藥方拿來,回頭注視謝蟬,“這幾天是不是沒休息?去安州的事不必急,你好好養病。”
“哥哥,我沒事,用不著推遲出發的日子。”
謝蟬望著他,一雙杏眼眨巴眨巴,卷翹的眼睫小扇子一樣撲閃。
謝嘉琅沒有心軟,皺眉看著她,眸光嚴厲,“你病了,多休息幾天。”
謝蟬急了,囁嚅道“哥哥,我真沒生病!”
謝嘉琅不語,偏過頭去,漆黑眼眸看著還在冒熱氣的藥碗。
謝蟬欲言又止,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哥哥,我不是累病的……我就是肚子疼。”
這時,酥葉把藥方拿過來了。
謝嘉琅接過,一列列藥材看過去,他自幼吃藥,久病成醫,頗通藥理。
藥方上都是些補氣之物。
謝嘉琅很認真地看著,一邊看,一邊仔細端詳謝蟬,似乎是在望聞問切,判斷她的病症。
謝蟬臉上燒熱,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局促,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嘉琅還在看她,一副思索的嚴肅表情。
終於,謝蟬明白了謝嘉琅是真的不懂。
他是個郎君,自然不懂這些……
“哥哥。”謝蟬硬著頭皮解釋,“你回去把《素問》第一篇的上古天真論看一遍就知道了。”
謝嘉琅抬眸,手裡抓著藥方,和謝蟬對視。
謝蟬雙頰微紅。
謝嘉琅半天沒反應,麵無表情地沉默。
“嗯。”
片刻後,少年嚴肅的臉上現出些微尷尬和無措,輕輕地應一聲,放下藥方,起身出去,腳步略有點亂。
“你好好休息。”
謝蟬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呆了一下,捶床笑出了聲。
原來謝嘉琅也會有尷尬的時候!
她越想越覺得好玩,一個人坐著,時不時發笑,第一次來月事的腹痛都減輕了很多。
一個時辰後,謝嘉琅又來了。
謝蟬看到他就想笑,臉頰仍然蒼白,杏眼裡卻淌著促狹的笑意。
謝嘉琅麵色平靜,一個時辰前忽然醒悟時的那絲尷尬無措早已消失不見,仿佛不曾出現在他臉上。他在床榻邊坐下,眸光冷峻,“好好吃藥,彆急著出發,繡坊的事慢慢來。”
謝蟬不敢笑了,乖乖點頭。
謝嘉琅回房,坐到書案前,翻看剛才粗看一遍的《素問》,繼續看下去。
謝蟬來月事了。
他不知道彆人家的兄長麵對這樣的情況是怎麼做的,書上沒有寫到,不過書上有寫女子容易氣血失調,風冷血氣則會致腹痛。
謝嘉琅是藥罐裡泡大的,深知生病的滋味,他不希望謝蟬生病難受。
他認真地看書,偶爾提筆,在書頁上畫上記號。
第二天,大夫過來看謝蟬,謝嘉琅在前院等大夫出來,問“舍妹過些時要出行,舟車勞頓,要注意什麼?飲食可有避忌?”
大夫笑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倒是細心,能想到這些,平時是不礙事的,少沾生冷便是。”
他囑咐了些平日裡要注意的事,謝嘉琅一路聽著,送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