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希被他吼得一愣，眼淚卡在眼眶裡忘了掉。
她從沒見過齊瑞祥這副模樣——那個永遠運籌帷幄、連皺眉都帶著分寸的男人，此刻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紅血絲像蛛網爬滿眼白，喉結滾動時能看到脖頸上凸起的青筋。
他轉身走到窗邊，背對著她時肩膀還在微微發顫。
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像把他的影子劈成了無數碎片。
“你以為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是那麼了解你......”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脆弱的坦誠，“你以為你藏得很好？你假裝喝多了靠在我懷裡，卻一直找機會偷看的小動作，我全看在眼裡。”
顧允希的呼吸驟然停滯。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從那麼早開始就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不戳穿嗎？為什麼還要在她故意摔碎杯子時彎腰收拾，在她假裝胃痛時連夜跑遍全城買胃藥，在她借著酒意吻上來時，回應得比她還要投入？
“為什麼？”齊瑞祥猛地轉過身，眼底的痛楚幾乎要溢出來，“因為我貪啊。”
這個字像塊石頭，重重砸在顧允希心上。
“我貪你半夜穿著我的襯衫來廚房找水喝，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脖子上；貪你故意往我咖啡裡多加兩塊糖，看我皺眉時偷偷笑的樣子；貪你明明在算計我，卻在打雷的夜裡還是會下意識往我懷裡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對自己坦白，
“顧允希，我貪的是你肯花心思對我演戲。哪怕是假的，哪怕你轉身就會去查我的底，至少在那些時刻，你眼裡隻有我。”
顧允希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從沒想過，齊瑞祥的“配合”裡，藏著這樣卑微的心思。
“你以為我願意每天猜你說的哪句話是真的？願意看著你和楊小棠偷偷聯係，心裡像被貓抓似的？”
他往前走了兩步，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卻在離她一步之遙時停住，
“可我要是不陪你演，你會留在我身邊嗎？你會主動靠過來，會對我笑，會在我懷裡說那些軟綿綿的情話嗎？”
他抬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卻在最後一刻收了回去，轉而攥成拳頭抵在身側。指節泛白的樣子，像在用力克製著什麼。
“那天在餐廳，你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麵說我們吵架了，看我慌不慌。我慌了，我怕你真的要走。”他的聲音裡帶著苦澀的笑，“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你在試探我？可我還是順著你的話接了，因為我怕我一反駁，你就連這假戲都不肯演了。”
“還有昨晚……”他頓了頓，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眼神暗得像深潭，“你跨坐在我腿上，叼著蘋果湊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可你卻早把我當成了反派，連問都不問就判了刑......”
“我沒有把你當成壞人……”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細若蚊蚋。
“可你就是這麼想的！”齊瑞祥打斷她，眼眶紅得嚇人，“你讓楊小棠查我，你懷疑林敘的死和我有關！顧允希，在你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句話像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穿顧允希所有的偽裝。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堵著滾燙的棉絮，發不出任何聲音。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病房裡瞬間暗了下來，隻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曠中碰撞，帶著碎裂的回音。
齊瑞祥的胸膛劇烈起伏，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他死死盯著顧允希蒼白的臉，像是要從她瞳孔裡挖出一個答案。
可她隻是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彎月形的血痕。
“說話啊。”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生鏽的鐵片，帶著一絲近乎絕望的催促，“你倒是告訴我，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顧允希猛地抬頭，眼淚終於決堤，滾燙地砸在被子上：“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帶著崩潰的哭腔，
“我看到林敘留在實驗室的血漬會怕，看到‘夜鶯項目’的加密文件會慌，看到你和顧允謙站在一起會發抖！齊瑞祥，我怕極了，我隻能抓住一點東西拚命查下去，我……”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齊瑞祥突然轉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大步走向門口。
手碰到門把時，他停頓了半秒，卻沒有回頭，隻是用一種近乎冰封的語氣說：“好好養著吧。”
門被關上的瞬間，顧允希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她蜷縮在病床上，像隻被遺棄的幼獸，任由眼淚浸濕枕頭。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帶著尖銳的刺痛，讓她想起齊瑞祥留在她頸側的雪鬆香氣——那曾是她在無數個恐懼的深夜裡，唯一能抓住的溫暖。
接下來的幾天，齊瑞祥再也沒有出現......
出院那天，陽光好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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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次她來醫院，齊瑞祥總會把車停在那棵老槐樹下，靠著車門等她，西裝口袋裡裝著小零食。
可今天，那裡空蕩蕩的。
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像一首冗長的挽歌......
顧允希深吸一口氣，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瞬間，她還在奢望推開門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聞到他慣用的雪鬆香水味。
可門開的刹那，隻有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客廳裡的沙發換了新的套子，是她從未見過的淺灰色，取代了之前齊瑞祥親自挑選的米白色——他說“這個顏色耐臟，你總愛把咖啡灑在上麵”。
茶幾上的水晶花瓶不見了，那是他某次去荷蘭出差帶回來的，裡麵永遠插著新鮮的白玫瑰，因為他記得她提過“白玫瑰像雪，看著乾淨”。
顧允希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跌跌撞撞地走進臥室，衣櫃裡屬於齊瑞祥的那一半空間，此刻空蕩蕩的，隻剩下掛鉤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顧允希走到書房，手指撫過書架——以前這裡有一半的書是齊瑞祥的，從金融理論到科幻小說，他總說“你得多看看這些，免得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可現在，所有屬於他的痕跡都被抹去，隻剩下她自己的專業書，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像一排冰冷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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