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太子率更寺令,掙紮著、痙攣著,最終七竅流血,像條死狗一樣。
漸漸的,有人受不了這份緊張的肅殺之氣,不知是誰先開始的。
一聲極輕的抽泣,像是繃緊的弦突然斷裂。緊接著,低泣聲如瘟疫般蔓延開來。
而這聲音,也似乎打開了一些人的情緒開關一樣,人群裡的哭泣聲,越來越多。
有金吾衛拿來了白布,將寺令的屍體用白布包裹起來。
畢竟是宗室,死了也是宗室。
陛下和大宗正並沒有將此人從宗族中除名。
所以人死了,也不能就這麼晾在地上。
隻是,他是罪臣,後事就不能大張旗鼓的辦了,頂多,找個好地方,給口棺材,就這樣下葬了。
這也算是給他最後的體麵了。
“阿娘……我怕……”角落裡,一個總角小兒蜷縮在乳母懷裡,稚嫩的嗓音帶著哭腔。乳母死死摟住他,手指掐進孩子的衣裳,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壓抑的嗚咽此起彼伏,卻無人敢放聲大哭。
李道宗回到這邊院子裡,看著哭哭啼啼的這些人,倒也沒有心軟。
她們的下場,比起寺令,總歸還是好的。
至少人還活著。
而且,宗室血脈,也不會有彆的發落,最多,沒為平民。
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看看他們這些人身上的錦緞,看看他們平日裡的衣食住行.......
在場還有不少孩童。
大雲寺裡搜出來的屍體,也有不少孩童。
不過一天的時間,富貴如同過往雲煙,偌大的宅邸被搬空,隻剩下的空屋子,還有一群在金吾衛看守下等待被處置的人。
李道宗帶著查抄宅邸的結果入了宮。
而宮中,李世民正在聽李十八的彙報。
李世民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聽完之後,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聽涇陽王的,迅速去辦。”
“是。”李十八趕緊拱手應聲。
“另外,詔獄裡的那些人,給你們一天的時間,那些和尚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明日,殺一半。”
“是。”
李十八趕忙回百騎司的詔獄,去對付那些和尚去了。
李道宗帶著抄家的冊子,來到了兩儀殿。
李世民從李道宗那裡知道結果後,思索一番。
“畢竟是宗室之人,首惡既除,剩下的,奴仆遣散,其家人,貶為庶民,離開長安。”李世民沉聲說道。
“臣遵旨。”李道宗拱手應聲。
“對了,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李世民說道:“百騎司詔獄裡關著的那些和尚,明日午時,要斬一批。”
“朕會讓三省下批文,刑部蓋印,下發到長安縣府衙,讓府衙將大雲寺和尚的罪行陳列出來,張貼告知,告知長安百姓。”李世民說著。
李道宗一一記下。
“崔仁師回長安了,聽說在查刑部內部的人。”李世民沉聲說著:“你是刑部尚書,若是刑部內部的官員出了差錯,你也是有責任的。”
“是。”李道宗應和著。
李世民之所以讓李道宗去處理宗室的事情,也有這番緣故在裡頭。
李道宗是刑部尚書,他出麵,最為合適不過。
而李孝恭,是李世民留在李道宗之後的後手。
刑部。
崔仁師在一一詢問刑部衙門裡的人,尤其是能夠接觸到刑部印鑒的那些人。
回到長安之後,百騎司手裡的原件證據,崔仁師已經看過了,按照那上麵所記載的時間,崔仁師在刑部官員內部詢問當時的事情。
有的人已經忘記了,反正問了一大圈,能夠得到的消息有限。
對此,崔仁師很是苦惱,心裡隱隱約約覺得必然是有問題的。
到底是忘記了,還是明明知道,但是不願意說。
書房裡,崔仁師將刑部的記錄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想要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鄭玄勖搬著一摞竹卷,放到了崔仁師的麵前。
“崔侍郎,就一定要把刑部的官員都查一遍嗎?”鄭玄勖蹙眉問道。
崔仁師抬起頭來,看向鄭玄勖。
“什麼意思?”
鄭玄勖歎息一聲。
“崔侍郎,其實,有些事情,糊裡糊塗的,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又何必較真呢?”
“大雲寺的案子,已經牽扯了不少人,盧獻都已經死了,他是首惡。”
“聽說今天一早,尚書帶著金吾衛,去查抄了東宮太子率更寺令的宅邸,中午的時候,屍體就抬出宅邸,送去城外草草下葬了。”
“一個盧獻,一個太子率更寺令,再加上大雲寺裡的那些和尚,他們也活不成了,死了這麼多人,這件案子,也夠了。”
聽到這些話,崔仁師火氣一下子上來了。
“什麼叫也夠了?”
“這些人為惡,受朝廷律法製裁,死有餘辜,我們是刑部的官員,刑部!”
“刑部是什麼地方?是做什麼的?”
“案子還在繼續查,有罪之人,應當議罪,不能因為首惡伏誅,剩下的就放著不管了。”崔仁師目光中除卻憤怒之外,還帶著幾分悲哀。
他想起了孫伏伽跟他說的,曾經審過的案子。
“大雲寺裡的受害者有那麼多,這幾年,為什麼一件都沒有報到刑部來?”崔仁師問道:“為什麼刑部的印鑒,會出現在偽造的公文上!”
“崔侍郎,那些受害者,都是大雲寺的和尚尋覓的,或者是盧獻的仆從尋覓的,他們是幫凶,而他們的結局已經注定了,那些大和尚會死,盧獻舉火自焚,連帶著他的仆從也死在了大火之中,咱們刑部還要查誰?”鄭玄勖問道。
“查誰?查私自動用刑部印鑒,為大雲寺行方便的蛀蟲!”崔仁師眸光堅定。
“查那些大雲寺案子裡找出來的屍體的身份,她們失蹤之後,家人去當地府衙報案,當地府衙失職失責,甚至與盧獻沆瀣一氣,不予立案。”
“這樣下來,要牽連多少官員?”鄭玄勖神色震驚:“崔侍郎,這不值當,那隻是些無關緊要的平民,已經有太多人為此付出代價了,若是再較真,牽連諸多官員,要死多少人才夠?朝野震蕩,這後果,誰能擔的住?”
崔仁師目光死死的盯著鄭玄勖。
“為什麼擔不住!事情既然敢做,為什麼不敢擔!”
“什麼叫無關緊要的平民?他們是受害者!”
“你要讓大唐的百姓,無處伸冤嗎?要逼得他們寧隨黃天赴死,不向蒼天求生嗎?!!”
“你告訴我!”
“若是大唐官府不管他們,朝廷不管他們!任由勳貴欺壓,他們要怎麼活!怎麼活!!!”
崔仁師怒吼著。
他看著眼前的鄭玄勖,想著孫伏伽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如今竟覺得字字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