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啊!你們的寨子,怎麼是這副模樣?…”
“?阿勃,這位…嗯…女真的達爾罕貴人在問話。你過去回話,好好侍奉!”
“是!布勒老爺…貴人,您剛才問什麼?…”
“.我說,你們寨子裡,怎麼養了這麼多棉花一樣的羊?你們的牛和馬呢?難道就隻有那幾頭?…”
“啊?您說慢點,小的聽不大明白。棉花,是什麼?…羊很多?哦!對呀!部落就是一個大羊圈,都指著羊奶吃飯的…牛?牛是拉車的,馬是騎得。這兩個都是大牲口,不好養,養多了不劃算,夠用就行…”
“對!羊產奶,能做成各種吃的。羊是養活人的!田地?呃…貴人,我沒種過田。我隻會牧羊、擠奶、刮羊毛、發奶酪、酸奶乾,還有給羊配種…對!部落裡關於羊的活計根本忙不完。您看,她們就在乾羊活。用石頭的刀,刮羊的毛,再壓成毛氈,做成保暖的衣服和毯子…”
河邊部的規模很是不小,雖然隻有四百多部落民,卻有足足六七千頭羊,三四百匹馬,還有兩三百頭牛。但算起人均,大概一個部落民隻有十六頭羊,一頭半的大牲口,確實算是窮苦的很。其中羊群的數量,占據了所有牲口的九成,也是部族最重要的生產資料,嗯,吃草產奶的生產資料。
這麼多的羊,自然不可能都聚在一起。它們分散在部族主寨和周圍的幾個小型駐牧地裡。而忽裡平主寨中的羊最多,有足足兩千多頭!祖瓦羅瞪大了眼睛,從沒見過這麼多的羊聚在一起,直接把大明留下的寨子,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羊圈。
“咩!咩!…”
“咩!叭!…”
“噗!噗!…”
各種牲畜聚集在一起,所帶來的濃鬱氣味,衝的祖瓦羅皺眉捂鼻。他小心的在營地中行走,卻依然不時的踩中羊糞。還好他穿了靴子,可營地裡的絕大多數牧民,都是赤腳忙碌的。這些牧民身上,散發著融到皮肉裡的腥膻味,就像是一群忙碌的兩足牲口一樣。
“讓開!讓開!達爾罕貴人來了!閃到兩邊去!…”
阿勃揮動著皮鞭,打出破空的清脆“嘩”聲。他雖然是女真人,卻是酋長家的“那可兒”,也就是家門奴隸。貴酋家的奴隸,自然長得比普通的部落民強壯的多,說話的聲音都大上一大截。而看到他帶著“萬戶部落來的貴人”溜達,忙碌的部落民連忙就地跪下,在羊糞裡拚命的磕頭。
“見過達爾罕貴人!給貴人磕頭了…”
“達爾罕?阿勃,他們喊我達爾罕?…”
“啊?!貴人,您不是那顏首領身邊的達爾罕貴人嗎?難道您是…兀魯思勇士?或者是哪位台吉貴種?…”
阿勃小心地看了看祖瓦羅的臉色,心裡泛著嘀咕。這位貴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兀魯思勇士啊!台吉的話,應該會主動表明自己的貴族血脈身份。唯有達爾罕貴人,“自由自在的清閒之人”,可以是工匠、學者、薩滿,也可以是那顏首領的寵臣,甚至是沒有胡須的寵臣…
“兀魯思勇士?台吉貴種?…嗯…達爾罕就達爾罕吧!隻是這稱呼聽起來,有點像女真話裡的犴達罕。聽起來也太憨了…”
祖瓦羅搖了搖頭,移動視線,看向兩邊伏地磕頭的部落民們,基本都是瘦不拉幾的婦孺老弱。這些蒙古部落可真是等級森嚴,除了騎馬射箭的勇士外,剩下的大部分人,看起來就和奴隸一樣。
“阿勃,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貴人!這…這是在曬牛糞、羊糞。還有曬奶酪、酸奶。”
“就這麼挨著曬?”
“啊?這…有什麼不對嗎?請貴人指點…”
“.”
祖瓦羅沒有再說,隻是用觀察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這座忽裡平寨,這處河邊部“大羊圈”中的生活細節。
在營地的一角,是不斷有人前來,把專門收集的牛羊糞便,擺在明軍留下的屋子頂上晾曬。等曬乾了水分,就是過冬的必須燃料。而和這燃料挨著的另一側,就是一群擠奶的女人,以及捏成白色小球,正在曬乾的奶酪乾、酸奶乾,那是過冬的儲備糧食。燃料和糧食,永遠是遊牧部族最重要的兩種物資,也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和牧群離不開關係。
“主神啊!你們怎麼不多養些四足的牛馬?那些大牲口,一看就比這小牲口厲害的多!尤其是馬,我們這次來,就是專門買馬的…”
“啊?多養牛馬?…呃,尊敬的達爾罕,您一定是大部落來的貴人!您不知道,我們這些小部落的難處啊!…”
阿勃一臉苦色,眼中擠出兩滴眼淚,開始向萬戶派來的貴人“哭慘”。這也是布勒主人給他的任務,一定要講出部落的難處,求貴人們寬容一二。
“貴人!部落駐牧的這片草原,可比不得西邊的大江上遊,也比不得南邊的嫩江草原…這片草原是羊草草原,地上多是莎草、苔子、菊草,牛根本不喜得吃,哪裡能養得起牛?隻有那些最富饒的牛草草原,才能養得起牛咧!…”
“更何況,放牧的牛群到處跑,散做一團,比牧羊難的多了。隻有像您出身的萬戶大部落,直接囊括了一大片草原,才能好好放牛…像我們這樣的小部落,牛丟了就沒了,肯定被周圍的壞種偷了、殺了…那北方的森林部,老是偷入我們的草場,可是一等一的壞種!貴人可一定要主持公道…”
阿勃絮絮叨叨,女真話夾著蒙語,說的又快又急,倒讓祖瓦羅聽不大明白。他不得不多次打斷這個“那可兒”的話,仔細詢問了許多,才弄明白牛、羊、馬三種牲畜的不同來。
“你是說,牛、馬都是大牲口,一頭抵六頭小牲口的羊?這是怎麼算的?哦!算吃的草。六頭羊吃的草,才抵一頭牛馬…其中,馬是費糧食的,虧本貨。隻是要打仗、騎行,為了和其他部族廝殺,才不得不養?但一般都不會超過一成半。而牛要看情況,因為吃的草要求很挑,並且耗水特彆大…”
“像是小部落占的地界,都是貧的、旱的羊草草原,而大部落才能占據富的、潤的牛草草原?而且,牛群容易散,二十頭就散的到處都是,一個牧民看死了也看不過來?二十個二十隻的羊,再多也會自己聚成幾團,很容易看過來…所以,小部落的牧場少,草也差,養的牛少,隻是為了拉車遷徙用…原來如此!”
祖瓦羅輕輕頷首,對牛、馬、羊三種四足牲畜,算是第一次有了遊牧部族的深刻認識。隨後,他沉吟了會,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