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部的主神祭司搖了搖頭,修貓鷹則抿嘴不語。兩人其實都知道,阻礙的源頭在哪裡。
隨著王國在東海的傳教深入,主神祭司不僅帶來了信仰,還帶來了駐紮的武士,帶來了耕種的改進技巧,帶來了鐵灣鎮的生鐵工具!從信仰到武力、從種田到生產,這種全方位的滲透,隻要持續幾年,就能毫無疑問的,完全籠絡住泰諾部落民的人心!
等到傳教深入到一定程度,祭司的權威就會升到最高。部族酋長與主神祭司一旦有意見不一致,部落民常常會選擇支持祭司。而人力物力的調配,也都由主神祭司主導,就比如修築主神的聖所神廟。部族中丁壯的訓練,又被王國的武士抓在手裡,等同於掌握了部落的武力。
這種轉變一旦形成,也就意味著這個泰諾大部落,徹底變成了主神的部落!在部落中,主神的祭司最大,主管信仰與經濟,說一不二。王國的武士隊長第二,主管軍事訓練。而原本的部落酋長,反而失去了大權,變成了第三,最多就負責些部落中沒多少的行政事務。
在古巴本土的時候,由於王國投射的力量非常強力,古巴的泰諾部族也沒有什麼上下的分野,祭司的入駐與皈依都比較順利。巴哈馬與牙買加的小島部族就更不用說了,許多都沒有酋長的概念,還是處於最原始的平等狀態。隻要祭司帶著他們,提高了部落的生產力,讓部族有了存糧,有了木屋,那主神就是好!
可等到了海地,事情就有所變化。海地各部已經出現了互相對抗的部盟,有了酋長家族的傳承,甚至還出現了酋長之上的部落聯盟盟主。
雖然這種泰諾部盟的上下分野,還非常原始蒙昧,完全比不上瑪雅諸部神裔蟻民的一根手指。但這依然導致了,原有的酋長家族,對王國傳教的排斥與抵抗。他們很樂意接受王國的鐵製兵器與工具,很樂意接受新的種植知識,卻拒絕讓祭司與王國武士入駐。
眼下的情形,西海地由於靠近古巴,王國借助了部盟間的矛盾,武力的威脅,還有聯姻的手段,成功皈依了過來。而東部與中部海地地形複雜,距離遙遠,就有些鞭長莫及了。至於英勇島,隔著東海地,就更遙不可及了…或許,邪魔的到來,會帶來徹底的改變。但改變的代價,恐怕卻是殘酷的血火與死亡!
“和平與戰爭,過去與未來。過去漫長的和平,未來漫長的神戰。兄長的預言,從來沒有出錯啊!…”
想到這些,修貓鷹揉了揉眉心,輕輕歎了口氣。然後,他環顧了會發展中的紅土部,看了一圈那些新修築的木屋,邊上堆著曬乾的原木,還有原本邊放著的生鐵斧頭。
更遠處,有紅土部的丁壯在棉花田中,施撒堆熟的糞肥。他們與海地部落民比起來,身上多出了粗陋的短衣。婦女們則在樹蔭下,一邊閒聊,一邊慢慢把棉線團紡織成棉布。而老人們聚在一起,聊著唱著,像是講著故事。他們身邊放著個新製的小彩陶罐,明顯是鐵灣鎮燒出來的。此刻,小彩陶罐裡燃著煙草,蓋著合不大攏的蓋子,一點點冒著煙,就像最粗陋的香爐。
紅土部中每一處細節,都有著王國帶來的改變。而更為醒目的改變,則毫無疑問,就是佇立在部族廣場上的神廟,那足足三四米高的小金字塔!
“走吧!去鐵灣鎮!”
修貓鷹深深的望了許久,才再次轉身離去。他登上輕快帆船,紅土部的村落就在後方逐漸遠去。紅色的鎳礦帶逐漸消失,變成了翠綠的海岸雨林,偶爾見到的小型部落,都遠遠的對著船上呼喊行禮,直到帆船離去,顯得非常熱情。
等翠綠的海岸收攏,輕快帆船駛入一處天然良港的狹灣瀉湖,入眼就看到足足二三十艘槳帆長船。這些槳帆長船都進行了改進,裝上了狹長的三角帆,其實很像小型阿拉伯縱帆船。而此刻,這些船上都載著王國武士和泰諾水手,大聲談笑著,沿著狹灣內外捕魚。
“灰土老大!聽說你的第八個老婆,剛生了第十八個孩子!十八可是太陽曆的月份,這個數字,可是吉利極了!”
“啊哈哈!沒辦法,實在沒辦法!我灰土普阿普,也不想生那麼多!奈何有時候,茶壺的水太多,就會滿到溢出來。哪怕八個茶碗接著,也總是接不完…這男人的本領啊,就像阿休洛特的蠑螈。一個蠑螈鑽進女人的肚子,出來後,就變成了新生的孩子,半點都由不得自己啊!”
灰土普阿普站在甲板上,一邊悠閒的用魚釣著魚,一邊曬著太陽。他頭頂的鷹羽帽上還插著幾根瑪雅神煙,帽子下的臉都胖了一圈。他就這樣得意洋洋的,用無比熟練的泰諾語,和周圍的普雷佩查武士、泰諾水手們吹牛道。
“嘖嘖,什麼叫男人啊?十八個孩子的父親,那就叫男人!不像某個老茶壺,隻有茶壺沒有嘴,有女人不睡,整天坐在船上念叨著兒子、兒子…我說過繼兩個娃給他,他還不要,自己又不生!哈哈哈!…”
“哎!也不知道他回到王國,過得咋樣了?反正我這輩子,是回不去嘍!…”
灰土普阿普吐槽著那位多年沒見的老夥計,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他歎了口氣,閉了嘴,轉頭胡亂的瞅著。
鐵灣鎮的神廟在狹灣儘頭閃爍,十多米高的金字塔,一眼就能夠看到,如同古巴大島上最醒目的“奇觀”。而在狹灣的入口處,一艘輕快帆船收起半帆,像是靈活的古巴劍魚,左轉右轉的駛入進來。
“咦!茶波那小子的船,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應該啊!”
灰土普阿普疑惑不解,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船上戴著主祭羽冠的祭司。在整個古巴,能戴這種羽冠的,隻有屈指可數的幾人!而在古巴之外,就隻有海地的修貓鷹祭司,陛下的親弟弟…
“?!…真是修貓鷹祭司?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是?!…”
看清了祭司的麵孔,灰土普阿普瞬間直起身,丟下了手中的木頭魚竿。他趕緊吹了聲短促的螺號,低下頭,向著船上的修貓鷹主祭遠遠行禮。而聽到螺號聲,修貓鷹怔了怔。他聞聲望去,辨認出這位古巴資曆最深,來自湖中王國的“老將”灰土,也同樣在甲板上還了一禮。
隨後,輕快帆船與槳帆長船擦肩而過,一座繁榮富庶的城鎮,就冒著鐵匠鋪的青煙,在金字塔的神廟下,霍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