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大帳內,張辰正和兩名參軍忙碌地整理著堆積如山的各種圖文資料,這是情報司士兵從陝西路各地的西賊情報點抄來的戰利品。
士兵們當然不懂得如何整理,便按照命令送入指定的大帳就算完成了任務,剩下的大量繁瑣的事情都是由文職官員來完成,目前,十名新招募的參軍從事還沒有進行麵試,隻能暫時由張辰帶領兩名參軍進行整理。
“先簡單分類,沒有價值的文書丟在一邊,然後再整理有價值的部分。”
張辰指點著眾人,這時黃光望著堆積如小山一般的資料,眼中露出一絲畏難情緒,眉頭一皺問道:“請問指揮使,今日一定要全部整理完嗎?”
“當然不可能!”
張辰笑道:“我們先大致整理一下,等過幾日招募了新人後再詳細梳理,這些繁瑣細碎的事情是由從事去做,不是你們來乾,你們隻負責審核。”
這時,一名士兵出現在帳門口,躬身施禮對張辰道:“啟稟指揮使,太尉請你過去!”
張辰放下手中的幾幅地圖,對二人笑道:“你們繼續,我去去就來。”
張辰起身離開大帳,不多時,便來到了郭逵的帥帳前,有親兵進入替他稟報,片刻,親兵出來對張辰笑道:“張參軍請進!”
張辰走進了大帳,他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大帳裡坐著兩人,一人自然是郭逵,可另一人卻著實令張辰沒有想到,赫然正是自己昔日在竹山縣的上司,縣丞夏安鐸!可他是什麼時候來京兆府的?區區一個縣丞又有什麼資格能夠在郭逵的帥帳中被奉為座上賓?
大半年沒有見到夏安鐸,突然遭遇故人,還是有嫌隙的老上司,張辰有一種說不出的尷尬,但此時他無暇多想,隻得硬著頭皮上前躬身行一禮:“參見太尉,參見?”
郭逵看出了張辰的猶疑,平靜地插了一句嘴道:“這位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夏判官。”
京兆府判官?短短半年,夏安鐸竟然從一個八品縣丞連著提了兩級?到底是立下了何等潑天功勞,還是他背後的底蘊太深?
夏安鐸一臉笑眯眯道:“張參軍,我們好久沒見了。”
夏安鐸倒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就仿佛他和張辰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張辰當然知道此人城府極深,昔日在竹山縣時,便曾聽舅舅劉鴻提及,此人頗有心機,很難從外表看出他的真實想法,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表麵不撕破臉皮。
“雖然半年未見,但夏縣丞神采依舊!”張辰倒是毫不客氣,依舊以“縣丞”來稱呼。
夏安鐸目光一凜,卻仍是笑著對郭逵說:“聽聞張參軍自幼混跡於貧瘠山野,經常捕獵飛禽走獸補貼家用,故而箭法相當高明,不知太尉是否見識?”
郭逵聽出了此話的諷意,淡淡一笑道:“張參軍的箭法縱是我也不及,自然也親眼目睹。”
“是啊!有時候我總覺得讓張參軍出任文官太可惜了,做武將或許更能發揮他的才華。”
郭逵嗬嗬一笑:“看來夏判官還是不太了解張參軍的能力,我在軍中呆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回見到像張參軍這樣的大才,籌建我西軍情報司才短短幾日,便將西賊在陝西路的細作情報點全部端掉。
在安撫司中也是一樣,上任兩日就將堆積了幾個月的事情處理完畢,讓我真不知該讓他主管安撫司庶務還是情報司,現在他兩頭兼任,壓力實在太大。”
郭逵壓根就不提武將之事,言外之意就是不理睬夏安鐸的暗示,在大宋誰人不知文官武將地位的差距?
夏安鐸心中暗惱,但臉上依然笑道:“能者多勞嘛!”
實際上,早在張辰入帳之前,郭逵便已經暗示了他,現在張辰是他的人,不管私仇還是舊怨,希望夏安鐸給個麵子,這讓夏安鐸心中極為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誠然,他如今剛剛上任,和郭逵還是處於蜜月期的狀態,這個麵子他不能不給,隻是用某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卻又不敢真的為難張辰。
夏安鐸乾笑兩聲,話題一轉:“這次張參軍繳獲了大量的財物,解了西軍燃眉之急,這可是大功,不知太尉打算怎麼表彰他?此事連我們潞國公也關心得緊呐!”
潞國公?京兆府留守文彥博?!又是一位三朝名相!
張辰忽然明白了,搬出這麼大一塊牌子,定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但他心中隻覺得好笑,如今夏安鐸作為京兆府判官,從屬於地方官府,原本與主掌軍政的陝西安撫司兩不相乾,可今日這位負責財稅的地方屬官突然拜訪,顯然是衝著自己繳獲的金銀而來。
而此時的文彥博早已失勢,本就急著韜光養晦,怎麼可能還敢染指西軍的財物,吸引天子的注意力,給自己徒增麻煩?
無他,隻因他終生竭力反對變法,那便注定在神宗一朝無所建樹,否則也不會被逐出東京朝堂,被扔到數千裡之外的京兆府當一留守。
故而文彥博必定隻是一個幌子,至於夏安鐸背後是誰,張辰和郭逵心中自然明白。
還有所謂表彰自己的話,實際上也是夏安鐸在試探郭逵有沒有向朝廷彙報這件事,張辰依舊保持沉默,看郭逵怎麼回答。
郭逵笑了笑說:“有勞潞國公關心了,我已經上表天子,將這個小小的勝利及時向天子彙報,我在奏表中也提出,繳獲的財物希望作為西軍的軍費補充,希望天子能同意。”
果然薑是老的辣,郭逵當然知道夏安鐸的此行的目的,就是代表地方官府想分走部分繳獲的金銀,這怎麼可能,這麼巨大的財富怎麼能不上繳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