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睡夢中的弟子耳中同時炸響黃江的秘法傳音,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速來城外西二十裡的采石場——"話音未落,整座城池已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麵般沸騰起來。
弟子們足尖點地落在采石場外圍的枯木林時,紛紛被眼前景象驚得頓住腳步。七月流火的時節,這片本該塵土飛揚的山穀竟飄著鵝毛大雪,細碎的雪沫子粘在他們玄色衣袍上,瞬間融成深色水痕。更詭異的是雪勢隻籠罩著采石場區域,林外仍是蟬鳴聒噪的酷暑,空氣裡彌漫著雪水混著碎石的腥冷氣息。
"不對勁。"領頭弟子抬手抹去眉梢雪粒,指腹觸到一片冰涼的霜花。往日人聲鼎沸的采石場此刻死寂如墳,隻有稀稀拉拉的雪花簌簌落在亂石上麵的輕響。遠處幾個歪斜的工棚頂積著一層薄薄的雪,還有碎石亂飛,在風中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最深處的礦洞口縈繞著濃白霧氣,雪片落進去便沒了蹤跡。有弟子忍不住祭出法器,劍穗上的紅纓剛探出林外,就被一股無形寒氣凍得僵硬。他們交換眼神,想起秘法傳音裡那句"采石場異變,速查!",當即握緊腰間佩刀。他們以為宗主真的出事了,毫不猶豫的就要往裡麵衝。
"分三組。"為首者低喝一聲,玄色衣袍已率先劃破雪幕,"注意礦道深處的寒氣,遇敵即刻示警!"話音未落,三十餘道身影已化作數道殘影,踏著積雪朝那片被冰雪封印的采石場掠去,留下串串轉瞬被新雪覆蓋的淺痕。
黃江扶著旁邊的大石頭勉強直起身時,喉頭湧上腥甜。暮色裡,師弟們的身影裹挾著疾風衝來,青灰色道袍下擺還沾著山道的泥點。"趕快去助宗主一臂之力!"他啞著嗓子嘶吼,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宗主的刀斷了——"
話音未落,兵刃交擊聲已刺破雲層。師弟們循聲望去,隻見宗主站在不遠的亂石之間,手臂淌下的血在青石磚上積成蜿蜒的溪流。而場中那抹月白身影,正是他們這些日子不停尋找的宗主夫人。
挾持她的灰衫客五指扣著她纖細的脖頸,玄鐵短刀的寒光映在她素白的脖子上。那是張極美的臉,此刻卻毫無血色,鬢邊金步搖被打落在地,碎珠滾了一地。她望著皇浦雲的眼神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仿佛被匕首抵住咽喉的不是自己。
數十名玄衣弟子手持長劍,結成密不透風的人牆,將灰衫客困在中央。他背靠著一塊巨大的青石,劫持著小翠,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卻依舊挺直了脊梁。
皇浦雲慢慢的往後退了,他怕自己再激怒灰衫客,把事情交給黃江處理。
為首的黃江麵色鐵青,靠著一點意誌撐著,手中長劍直指灰衫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趕快放開我們的宗主夫人"
灰衫客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殺氣騰騰的弟子,最終落在皇浦雲身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咳了兩聲,鮮血染紅了胸前的灰衫,卻毫不在意。"皇浦雲宗主,"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戲謔,"你以為你贏了嗎?"
黃江冷哼一聲:"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屍!"
灰衫客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空曠的采石場中回蕩,帶著無儘的悲涼與嘲諷。"全屍?我灰衫客縱橫一生,豈會向你等小輩屈服!"他猛地收住笑聲,眼神變得銳利如刀,死死盯著皇浦雲,一字一句道:"不過,念在你我相殺一場,我送你一句話——你兒媳,可不是表麵這麼簡單!你不是一直在問我,我們在找什麼信物?你找到你兒媳後問問她便知曉。"
話音未落,皇浦雲臉色驟變:"你說什麼?"
灰衫客卻不再理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抬手,一道寒光自袖中射出,不是攻向敵人,而是直刺自己的心口。"噗嗤"一聲,短刃沒柄而入,鮮血噴湧而出。
灰衫客身體晃了晃,臉上卻依舊帶著那抹詭異的笑容,緩緩倒了下去,氣絕身亡。
皇浦雲呆立當場,腦中反複回蕩著灰衫客最後的那句話。采石場中一片死寂,隻有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塵土,掩蓋著漸漸冰冷的屍體,也掩蓋著一個即將掀起驚濤駭浪的秘密。
小翠隻覺得頸間一鬆,那隻死死鉗製著她的手臂驟然失了力氣。灰衫客的身體沉重地向後倒去,滾燙的鮮血濺了她滿臉,帶著濃重的鐵鏽味。她被他帶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眼睜睜看著那柄染血的匕首從灰衫客手中滑落,“當啷”一聲砸在青石板上。
他為什麼要自儘?
小翠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癱坐在血泊邊,指尖還殘留著他臨死前肌肉驟然繃緊的觸感。方才那雙燃著瘋狂火焰的眼睛,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丈夫的弟子們衝上來將她扶起時,她甚至還保持著被挾持時的僵硬姿勢,喉嚨裡發不出半點聲音。
耳畔的廝殺聲、呼喊聲仿佛瞬間被抽空,世界隻剩下灰衫客逐漸冰冷的屍體,和她胸腔裡瘋狂擂動的心跳。那把自儘的短刀就在腳邊,刃上的血跡蜿蜒著,像一條猙獰的小蛇,緩緩爬向她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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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順著皇浦雲的額角滑進衣領,他死死盯著灰衫客漸漸冰冷的屍體,耳邊反複回響著那句"你兒媳的身份不簡單"。小翠的哭聲像被掐住的貓崽,斷斷續續卡在喉嚨裡,庭院裡隻剩下枯枝斷裂的脆響。
他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冷的石桌。青瓷茶杯墜地的脆響驚醒了他——三日前兒媳親手為他斟茶的模樣突然浮現,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杏眼,此刻竟透著幾分說不清的陌生。
"管家!"皇浦雲的聲音劈得像寒冬裂冰,"把人拖去後山燒了,不許留下半點痕跡!"他忽然抓住自己花白的胡須,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備轎,去祠堂!"
小翠撲上來抱住他的腿:"老爺!萬一...萬一那是反賊的離間計呢?少夫人她..."
"離間計?"皇浦雲猛地踹開她,玄色錦袍在風中翻卷如墨蝶,"若真是離間計,他何苦賠上性命!"他死死盯著月亮門,兒媳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麵,此刻竟像無數雙窺伺的眼睛。弟子們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