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漸入冬,天氣愈寒,姑蘇城近些時日來往的人卻比往常還要多些。
不僅有佩刀帶劍的江湖人,也有許多一看便是遠道而來,並無武藝的平民,這些人往往是攜家帶口,背著包裹,家眷裡多少有人麵帶病色。
一名文士模樣,頭發半白的中年人行走在熱鬨的大街上,身後一名小童背著木箱,亦步亦趨地跟在男子的身後。
“姑蘇城好熱鬨啊。”
小童嘟囔著,忍不住看了一眼路邊商販的攤子。
那攤子旁的炭爐上溫著銅鍋,寒風裡掀起蓋子,一片白氣蒸騰,一股香甜的氣息彌漫開來。
有人被吸引過來,那攤販便動作利落地用粗瓷碗盛了一大碗,原來裡麵是糯米與赤豆慢熬成的稠粥,再加上糖漬桂花,撒上了鬆子仁,賣相誘人。
小童咽了下口水,開始幻想喝下後那流入腸胃中的溫暖與甜蜜,累日的路途勞累想必都能被這一碗甜粥撫慰熨平。
“梅先生……”
他喚著自家先生,扭頭一看,那寬袖束冠的身影已距自己有三丈之遠,他趕忙提了下藥箱,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梅大先生停在了一個書畫攤位前,小童趕過去時,正聽到自家先生在言辭犀利地點評道:“這張墨色浮於紙麵,毫無沉厚之氣,還有這張仿畫,落筆拘謹如蒙童描紅,連‘吳門四家’的童子功都不曾有,居然還敢擺攤售賣三十兩……“
“梅先生,梅先生!”小童剛跑過去,一忙拽了拽梅大先生的袖子,“那標價應該不是三十兩,是三十文。“
他家先生喜愛字畫,崇尚古風,還乾過用雪洗梅花的風雅之事,對於市井之事毫無經驗,看到標價三十,竟以為是三十兩。
那小販冷著臉,嘴裡說著他們聽不懂的吳語,想必是方言辱罵的詞彙。
梅大先生愣了下,然後冷哼一聲道:“他標價不寫明是文還是兩,就是想要騙不識貨的人。”
小童眨眨眼,忽然覺得自家先生說的話很有道理。
“更何況,我看這字畫連三十文都不值,就應該拆了畫軸去填柴火……”
“先生!”
小童生拉硬拽著,把梅先生拉離了攤位,這裡是姑蘇,又不是直隸,得罪了當地小販哪有好處?人家可不知道梅花草堂的梅大先生是誰,隻知道這人不僅不買東西還亂說一通影響生意。
這一番折騰,小童也不惦記著甜粥了,牢牢盯著自家先生。
忽聽前方有騷亂聲傳來,人群聚攏一團,如今城中本就人來人往,這一擁堵,一輛車馬便被堵在了當中。
那馬夫朗聲道:“前方發生了何事?”
有人回道:“有人犯病了,哎呀,像是癲狂之症,大家散開些,小心他咬人啊!”
人群慌忙散開,梅先生和小童得以窺見那病人犯病的一幕。
那人是一名衣著樸素的中年人,他躺在地上,手如雞爪,麵龐扭曲,嘴角抽搐流涎,四肢顫抖,正是癲癇發作。
“梅先生,我們要過去幫忙嗎?”
梅大先生擅治藥,他弟弟‘妙郎中’梅二先生更擅治病,可癲癇發作的病人很難灌入藥物,他想了想,攏袖道:“不必了,如今這姑蘇城裡眾醫雲集,天上掉下來一塊磚,指不定就砸到了哪位名醫,阿衡,你且看著吧。”
小童點點頭。
果然,那被堵住去路的馬車上,轎簾忽然被掀開,一個氣質沉穩,下頜微須的中年人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