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真實?”
“明月如鏡,心照其映,物照其明...有時候隻需一眼,我便能看到一個人的本質...現在的本質,有時是一個肮臟的靈魂,有時是一隻潔白的信天翁,但大多數情況......都是一具不定型的扭曲血肉。”
“因為...不是所有人的本質都是固定的?”
“我想是的,但在我曾看到的大多數人,最終都從無形的血肉變成了一隻隻黑月怪物,或者說......我們本就都是怪物,隻是形態不同罷了。”
“所以你覺得那象征著什麼?又是什麼讓你不想睜開眼呢?”
“是墮落,就像上下樓一樣,往上總是比往下困難許多,我嘗試過去拉某些人一把,反而加速了那一過程,最後發現,原來最為扭曲的是我自己。”
陸婕摘下繃帶,在她的眼裡,除了活物外,周圍的一切都是由一灘灘漸變色的液體組成,那是萬物的起點和終點,以太。
“人的形象一旦定型,就很難再出現改變,就好像是刻板印象一樣,我無法分辨究竟是我給對方的第一印象導致了他們變成怪物,還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自甘墮落的人。”
她看了看自己在以太中的倒影,渾身漆黑一片,散發著黑色的濃煙,可抬頭看去,似乎威爾卻還是威爾。
“這簡直......太奇怪了!你所看到的,始終會影響你所想的,而你所想的,又會反過來影響你所看到的,於是我理解了,這雙眼睛或許早就壞掉了,它的存在隻是為了影響我的判斷而已,影響我對人的初印象,造成了我對善惡的片麵理解,以及對人性與靈魂的幼稚批判。”
第一印象,人際關係中極為重要的一環,第一印象的好壞決定了你在關係更進一步後的份量,而想從一堆扭曲的肉裡麵找出好的第一印象,與屎裡淘金也是沒什麼區彆了。
“那在你眼裡,我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
光是看了威爾兩眼,陸婕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看到威爾的本質,自然無法給出答複。
即便如此,陸婕也不應該感到害怕才對,哪怕是眼中的景色再可怕,看久了也會逐漸習慣,或許令她感到恐懼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
“所以你覺得變成怪物是一個壞的預兆,但又覺得那隻是眼睛在影響你的判斷,於是決定將它封存起來。”
“......”陸婕搖了搖頭,這個答案並沒有說到她的心坎裡去,她並不是這樣想的,但對於這件事情,她自己也給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有些話呼之欲出,卻牢牢卡在嘴邊說不出口。
“這樣問好了......你仍然害怕黑月怪物嗎?”幾句話交談下來,威爾意識到陸婕的心病很嚴重,已經達到了幾乎無法正常傾訴的地步。
“它們總會讓我回到那揮之不去的噩夢中,往日的傷痛會再次刺入我的眼睛,痛苦曆曆在目。”陸婕纏上繃帶,閉上眼睛,讓她感覺好多了。
“我也見過不少其他月麵暴亂的受害者,他們有些人對那些怪物恨之入骨,有些則是早已放下了那段過往,恐懼,其實是個很特彆的情感。”威爾坐在窗沿,說道。
其實恐懼並不是一個能持續很久的情感,隨著實力的提升,就算對某個事物仍舊心存恐懼,也至少會嘗試著去克服,去攻擊,成功戰勝恐懼,會獲得源源不斷的勇氣,可要是沒能戰勝它,同樣也很容易造成心理崩潰,從此再也沒有提刀的勇氣。
“是啊,我明明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小孩了,卻還是一看到那些東西就手抖,尤其是第一次看到那些人在我眼中變成怪物的時候,我差點站都沒站穩。”陸婕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害怕自己也變成那樣怪物。”
“......是,沒錯,人人都可能墮落,我又與他們何異?我害怕身邊的人變成怪物,我更害怕自己變成怪物,但我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所以我想......閉上眼睛才是最好的辦法。”陸婕一愣,隨後垂頭說道。
“起碼現在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威爾站起身來,坐在了陸婕旁邊。
“現在城市中到處都散發著精神汙染,而你的眼睛說不定能看到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真正的怪物,那群美德成員。它們的本質早已被同化成了一種思想,你可以幫助我們去找到它們,防止更多人也變成那樣的怪物。”
“比起隻是在自己眼中變成怪物,真正意義上變成怪物明顯更糟糕一點吧?你眼中的可怕畫麵也許不能全部改變,但起碼可以改變一部分。”
事實上,一個讓人們不變成怪物的機會就在眼前,威爾從不會說讓彆人克服恐懼那種假大空的話,如果陸婕願意鼓起勇氣,哪怕隻有一會,也好過一直逃避。
“坦白說,在h市的那次動亂中,我眼前的繃帶被那些怪物的魔法切開過,我見過它們的樣子,表裡如一......那樣特彆的人,我實在是忘不掉。”陸婕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呼了出來,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所以你願意幫我們找出藏在暗處的美德成員嗎?”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不是嗎?”陸婕點了點頭,專注於眼下的事情,在過去與現在之中進行調和,也不失為一種智慧。
“你能這麼想太好了。”威爾鬆了一口氣,卻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雖然經過短暫地談話,他勉強找到了陸婕的心結,她想要阻止自己眼中的那些人“墮落”,又因為無能為力想要放棄,重重矛盾之下,她開始害怕因為自己的視而不見,最終也變成一隻怪物。
威爾不是心理醫生,他猜測這是因為兒時陰影導致的,但同上,威爾不是心理醫生。
想要將其解開,可能還得看陸婕自己。
但好在她願意踏出第一步,如果連能夠改變的事情都選擇視而不見,為不能改變的事情痛苦就更是自討苦吃了。
“不過今天還是不要著急,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去和協會那邊商量一番,等到明天我們再正式出發。”
關於他們正在遭到監聽的事情,還是必須要告知協會以及北國官方的人,信息時代有時候也是有弊端的,這不就體現出來了嗎?
“......謝謝您...謝謝您聽我倒了那麼半天的苦水。”在威爾離開之前,陸婕朝著他的方向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