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沙克的思緒逐漸飄向了過去,那時的他還隻是一個礦工的兒子,就當時而言,王國還算富足,起碼每個冬天,他們這些有著家人的孩子都能吃飽穿暖。
直到一場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疫席卷了整個王國,一切都變了。
那場瘟疫仿佛被詛咒的陰影般無法遏製,感染者體內如同有無數噬肉的蟲群在肆虐。
病變從肌膚的細微裂痕開始,如墨漬滲入宣紙般迅速蔓延,骨骼在哀嚎中軟化,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潰爛。
起初,這些病變並不迅速,還會給予感染者不凡的力量,使那些不懂得如何使用魔法的人,也能夠憑本能勉強揮使那撼動天地的法術。
最終,瘟疫在潰敗的肌理上烙下暗紅色的疤痕,如同地獄之火灼燒後留下的永恒烙印,幾乎無法被時光或醫術抹去。
瘟疫的詛咒並未終結於死亡,反而在腐化之巔降下更陰險的審判。
當潰爛的肌體瀕臨崩塌的臨界點,感染者的大腦將被無形的鎖鏈絞碎理智。
他們的瞳孔仍映著殘存的意識之光,卻如同被剪斷提線的傀儡,僵硬的軀殼在瘟疫的驅使下機械般遊蕩。
他們活著,卻淪為瘟疫播種恐懼的容器,被永恒禁錮在生與死的夾縫之中。
哪怕僅是瘟疫掠過的一縷殘影,大地便會淪為彌漫著無形蝕毒的深淵。
那些踏足於此的旅人,尚在渾然不覺間,便已被暗藏的腐化之源悄然寄生,他們的呼吸成為病毒編織的蛛網,每一步跋涉都在土地深處埋下新的疫病種子。
如同被詛咒的媒介,他們帶著這場災難的胚胎繼續漂泊,將無形的感染鏈延伸至目力所不及的遠方,讓恐懼的裂痕在世界中無聲蔓延。
然而這一切從何而來呢?瓦沙克隔著口罩撫摸著自己下顎部分的劃痕,黑色的劃痕,事實恐怕不言而喻了。
“我們去王國的首都。”瓦沙克走出塔外,直接開始施法構建傳送法陣。
“看來是找到很關鍵的信息了?”威爾挑眉道。
“心跳加速,緊迫起來了呢?”魑魅覺得很有趣,因為緊迫這個詞出現在瓦沙克這種不緊不慢的家夥身上的確是一件新奇事。
“所謂的黑礦,應該就是造成當時瘟疫的源頭,隻是經過粗糙的鑒定,他們就判定其為一種比各路礦石還要高級的魔法材料,並緊急進行了開采。”
“可那不是一種流體物質?”
“他們將怪物碾成肉泥,才從中提取出來所謂的黑礦......”
“我很好奇第一個發現這事的人究竟是做了什麼。”孟薩指出了盲點,如果黑礦的提取方法這麼獵奇,那麼究竟是誰第一個發現的這種方法呢?
“那就隻能去首都找找線索了,我記得當時那裡被暴亂的感染者們放了一把大火,大半個城市都在火海中焚燒殆儘,希望還有完整的記錄保存下來吧。”
就連普通城市都被壓製不住的暴亂推到了城牆,權利與人口更為集中,且本就是瘟疫爆發源頭的王城情況恐怕隻會更糟。
符文一瞬閃過,他們便出現在了另一處森林之中,環顧四周,隻能依稀見得幾塊被掩埋了一半的石柱,還有遠處那一座看上去原本位於山峰之上,現在已經倒塌的王宮廢墟。
“情況不是很樂觀呢......”
這就是建築依山而建的壞處,如果長久未經修繕,再被路過的動物鑽上幾回,被山土掩埋坍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看到故土被摧殘成這樣,還真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將手背在身後,不知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隻知道一股哀傷如潮水般湧來。
這種哀傷並不是對於故土的悼念,更像是一種親眼目睹“消逝”本身的沉重。
就連與此地毫無關係的威爾與孟薩,都不由得感到了一絲憂愁,這是更深沉的人類共情,而非個人情感的回溯。
那些他曾經試圖遺忘的片段,此刻卻以廢墟的形態重新拚湊起來,就像是在告訴他,過去從未過去,曾經並非曾經,可存在於此的,現在也隻剩下了寂靜。
唯有尚未完全埋於地下的青石與空氣中仿佛還存在著的腐朽的氣味在反複提醒他,自己對此地的感情早已如同這片廢墟一般破碎,以免他連自己的情感都變得混亂難辨。
“是啊,我就不是那個倉皇逃竄的小孩了......”
瓦沙克隻是漫步於廢墟之中,緩緩朝著一座可見的法師塔走去,而越是靠近那些地方,周圍的建築就保存得越完好。
當然,沒有什麼東西能在千年的衝刷下保存得真正完好,就連自我也是......這隻是個比喻。
“哢嚓...”忽然間,瓦沙克踩過了一塊殘破的瓷片。
這種觸感他再熟悉不過,想必在久遠的某個下午,他的母親也用同樣材質的器具幫他盛過紅茶,一個對於農婦來說,絕對算得上昂貴的下午茶。
可惜那份奢侈品還沒來得及品嘗,就因為粗心碎了一地,踉蹌之下,他便知道了這種踩碎瓷片的觸感。
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這塊瓷片一起碎了。
一路上他們都沉默無言,孟薩很想說點什麼來活躍一下氣氛,但很顯然場合不適宜,如果連擅長調動人心的樂手都毫無辦法將人從悲傷中帶出,那彆的方法也不會起什麼作用了。
直到他們進入那座牆體已經破裂的法師塔後,氛圍才稍微好轉一些。
“哈......不用想都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雖然威爾沒有親眼見過古代的法師塔是怎樣運作的,但城市內的大多數法師塔的外觀都和他們先前見到的那座一致。
他們進入法師塔後,所見到的內飾更是證明了威爾的猜想,住在這些象牙塔內的法師應該都直屬於貴族和王族,是接受俸祿的宮廷法師。
然而,當他們登上塔頂的時候,卻發現本應擺放在收納櫃中的羊皮卷軸隻剩下了少數幾卷,其他的卷軸都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