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條在風中翻飛，像無數麵微型旗幟，訴說著被遺忘的祈願。
陳澤伸手觸碰其中一條褪色的紅布，指尖掠過一道模糊字跡：“我想變成一隻鳥。”
他忽然笑了。
“你在看什麼？”
李大炮兒回頭問，鏡頭隨著他的動作晃了一下，捕捉到那條布帶在陽光下輕輕顫動，仿佛真要振翅飛走。
“沒什麼。”陳澤輕聲說，
“隻是發現……願望是不會死的。”
韓小川蹲在一棵枯桃樹前，撥開落葉，露出半本泡爛的作業本。
封皮上寫著一個名字：林小雨，下麵一行小字：“長大後要去南極看企鵝跳舞。”
“這果園……以前是村小的校地。”
他喃喃道，
“二十年前拆遷，孩子們連畢業典禮都沒辦完。”
彈幕緩緩滾動：
【突然好難過】
【我小時候也寫過這種話……現在在做ppt】
【企鵝會跳舞嗎？】
【但誰說不會呢？】
就在這時，風忽然停了。
所有的布條垂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天空暗了一瞬……
攝像機的畫麵閃爍，雪花噪點中，竟浮現出幾行斷續的文字：
係統警告：現實錨點偏移
觀測者身份解除
新路徑生成中……請確認是否繼續？
李大炮兒猛地低頭看設備，“這……這不是我們加的特效！直播後台也沒操作！”
韓小川抬頭望天，聲音平靜得近乎虔誠，“我們正在走出劇本。”
陳澤卻已走向果園深處。他的腳步很穩，像是被某種無形之物牽引。
他在一棵最老的梨樹前停下，那樹乾裂如龜背，卻在中心空洞裡，
插著一支完整的鉛筆，藍漆未褪，橡皮頭還泛著微光……
“這是……”他伸手取出，指尖一震。
記憶如潮水倒灌。
他曾是“敘事引擎”的一部分，編號riter7，負責為千萬人編寫安穩的人生腳本。
而《兒童簡筆畫教程》根本不是書，是逃逸密鑰，
用最簡單的線條，喚醒人對“未完成”的渴望。
每一筆塗鴉，都是對既定命運的輕微篡改。
他寫下“你回來了，但彆以為結束了”，是留給自己的預言。
“原來我不是醒來。”陳澤低聲說，“我是終於走到了故事的句號之外。”
風又起，布條再次飛揚，
這一次，它們不再是靜止的許願，而是開始移動！
一條條從樹上脫落，隨風盤旋上升，在空中交織、拚接，竟組成了一幅流動的圖畫：
一隻紙鳥，正撲向遠方的山脊線。
“那是……燈塔的方向。”韓小川呼吸一滯。
李大炮兒顫抖著舉起相機，
“你們看到了嗎？它在動！整片果園……像是活了過來！”
彈幕徹底失控：
【我不是在做夢吧？！！】
【那鳥……是不是由所有願望組成的？】
【我的眼睛濕了】
【我要辭職去學陶藝！！】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看直播】
陳澤將那支完整的鉛筆輕輕放在枯樹根下，然後，從耳後取下那支斷尖的，鄭重地遞給韓小川。
“現在，輪到你畫第一筆了。”
韓小川接過，手指微顫。
他蹲下身，在一塊裸露的岩石上，用力劃下第一道線，歪斜、生澀，卻無比堅定。
那一瞬間，大地傳來極輕微的震動。
遠處，那座從未有人抵達的老燈塔，頂端忽然亮起一道微光，
不像電，也不像火，而像是某個沉睡已久的符號，終於被人重新認出！
“走。”陳澤說，眼中映著那束光，
“我們的地圖，才剛剛開始畫。”
三人繼續前行，身後，那支斷鉛筆靜靜躺在泥土裡，
而在它周圍，青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纏繞，形成一個小小的、心形的輪廓……
直播信號開始不穩定，畫麵斷續，最後定格在一片雪白噪音中，唯有音頻仍在傳輸。
風聲、腳步聲、還有三個成年人並肩而行時，那輕聲哼起的、不成調的童謠。
而在無人看見的虛空深處，一行新的代碼悄然生成：
路徑命名：未完成者的遠征
狀態：持續演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