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酒桌上吃好喝好,說說笑笑。
秦淮茹是後半段才加入的,她可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能李主任一說,她就蹬鼻子上臉了。
領導興許是有意拉著她一起喝點,點評她最近的工作成績,表達一下關心和關注。
這她非常能理解,所以很有分寸地趕在了領導們吃得好了,喝的好了,話也說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她進來敬酒說漂亮話,即便是被李主任埋怨了幾句,也有話可說的。
隻等著屋裡幾位領導輪著番地誇獎了她在城裡支得那幾處攤子的成績,她這才把一輪酒敬完。
不到二兩的杯子,喝四個也才半斤,對於酒戰沙場的她來說不算什麼。
臉色微微紅潤,更像是誘人的紅蘋果,讓人想要抱著咬一口。
隻是在場的這四人,已經沒有一個人肯下得去口了。
老李都不知道自己有幾個好妹妹,李學武更是桃花運纏身,最近忙的不行。
再看夏中全,那是標準的老好人,因為老了,所以變成好人了。
韋再可嘛,廠裡的名聲一般,外麵的名聲咋地也沒人知道,這老小子交遊廣泛的很。
不過這年月,有能耐的乾部可是有不少那啥的,大家也都沒在乎。
你要是不知道這年月私下裡的那種關係如何,就去問問村乾部的品行如何。
如果連村乾部都有一個倆的,你也就知道咋回事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三天一隻雞,五天一隻羊,頓頓都有溜肥腸。夜夜當新郎,天天換新娘,站在村口望,村村都有丈母娘。
這可不是李學武說的,這是馬先生說的。
——
李學武他們在招待所吃飯,飯錢怎麼算?
當然是找老李算,是他打電話叫幾人來的,這頓飯當然是李主任請客。
老李當然不在乎這幾個子兒,他同李學武一樣,在招待所是留了錢的。
你甭管這錢是怎麼來的,至少他給其他乾部做出了榜樣,自他以下,誰都不能吃花賬。
這還得說李學武起了個好頭,再加上秦淮茹能說會道,招待所才沒有壞賬。
你去問問其他企業,招待所為啥黃的。
紅星廠兼並十六家周邊企業的時候,各廠的招待所是重災區,一查一個準。
隻要拿住了白條單子,捋著上麵的名單和數據往下查,誰都跑不了。
這倒是也給紅星廠的乾部提了個醒,所以招待是招待,自己吃是自己吃的。
真有那不要臉的,一回兩回的行,多了秦淮茹可就要上手段了。
招待所這邊李懷德等人來的勤,還真就沒有什麼大問題。
要說利潤這方麵,有烤魚攤子,更有現在的三處飯館,其實賬麵上還可以。
秦淮茹送他們上樓的時候還彙報了,今年如果不立項,她都要整修一下前麵的花園了。
“立項這個問題啊——”
老李端起茶杯長長地滋嘍了一口熱茶,醒了醒腦子,這才示意了李學武這邊說道:“秘書長知道具體情況,今年廠裡不能做大項目的。”
“其實從今年一開始就在強調這一點了,一方麵是財政需要,另一方麵則是工程管控。”
他給秦淮茹耐心地解釋道:“景副主任那邊已經做風險提示了,下半年的財政要緊張。”
“工程這邊也給出了明確的意見和建議,今年和明年主要把三大工業區的主體工程建設好,下一步才會考慮其他的。”
“不過規劃中已經有的,你不用擔心。”
他也安慰了秦淮茹,“明年年底,這邊的廠區會進行大範圍的改造升級,招待所也是重點改造項目之一。”
“你們現在用的這塊地要做水資源處理中心,新的招待賓館大樓已經在做圖紙了。”
“對吧,秘書長?”
介紹到最後,李懷德又看向了已經在麻將桌上坐好了的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這邊說道:“其實已經做出來了,不過頭幾版集團內部也是不太滿意,還在修改當中,這個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你看看,我就說沒問題的。”
李懷德笑著看了秦淮茹,說道:“說財政緊張,並不是沒有錢搞建設,而是財務調整。”
“你應該能理解,咱們廠這兩年上馬的項目都太趕了,有些項目還提前用了預算。”
“我能理解,李主任。”
秦淮茹笑著點頭應道:“雖然我不懂財務,可我知道領導是不會錯的。”
她真是會說話,韋再可和夏中全都看向了她,目光裡帶著幾許欣賞。
“我們招待所完全服從組織的領導,一切行動聽指揮。”
秦淮茹借著給領導們倒水的功夫表了態,又補充道:“真有困難,我們再撐一撐也是沒問題的。”
“你們能撐,這水資源處理中心可撐不了。”李懷德笑著站起身,走到麻將桌旁,“放心吧,等集團的主體工程項目完工,騰出來的建設力量是很龐大的。”
“就算新的招待賓館有十一層樓那麼高,有三個建築樓群,也是不夠工程公司乾的。”
“當然,我當然放心。”
秦淮茹見領導忍不住已經開始擺長城,便也就結束了自己的話題,“集團有您在,我們在一線工作放一百個心呢。”
“你呀——”李懷德笑著點了點她,隨後對李學武說道:“等圖紙出來公布一下,也讓大家了解一下咱們廠工作的進度。”
“其實不止招待賓館的圖紙要公布。”李學武碼好了麻將牌,看向李懷德說道:“綜合管理部這邊正在組織調研,是要把更多的,不涉及到保密的工作內容向廠職工公布一下。”
“以報紙的形式嗎?”
李懷德打了骰子,先一步抓了牌,嘴裡則是講道:“還是要謹慎一點才好。”
“彆牛皮吹出去了,事情沒有辦了。”
“不能走聯合工業報,是內部工作公開渠道。”李學武抓牌碼牌不耽誤彙報工作,“公告欄、工作日報、工作簡報等等,具體的還在討論。”
“嗯,這個可以有。”李懷德捏著手裡的麻將牌點了點,道:“工作公開,信任自然來。”
也不知道他說的可以有是李學武剛剛彙報的工作,還是他手裡的麻將牌。
秦淮茹明顯的能看出李主任的臉色一喜,看樣子是抓著好牌了。
好牌能有啥用,有的人明明一手好牌,卻能打個稀巴爛。
當然了,這裡說的不是李主任,李主任的牌技爛也是有底線的,畢竟勤學苦練多年的。
不像一些人,底線沒有,底褲也沒有了。
——
“怎麼想起請我吃飯了?”
九月底,李學武剛剛同韋再可討論完教育和醫療財政預算反向,以及自負盈虧的可能。
這邊卜清芳便敲門走了進來。
她跟韋再可也是熟的,絲毫沒有在意他在現場,直接向李學武發出了邀請。
李學武好笑地點了點韋再可,提醒她道:“你都不客氣一下嗎?”
“他哪裡有時間吃我的請。”
卜清芳瞥了韋再可一眼,道:“誰不知道韋局長日忙夜忙的,忙成了胃下垂。”
“她這張嘴不饒人的,你怎麼想著請她來綜合管理部了,真是糊塗啊。”
韋再可說卜清芳的嘴不饒人,他的嘴也沒好到哪裡去。
隻是三人的關係早有默契,開起玩笑來也是隨意。
“得了,難得吃你的飯,我必須給麵子。”
李學武先是應了卜清芳,又看向韋再可問道:“今晚你還有應酬?”
“有啊,要不是她先開口的,我一會兒也要邀請你呢。”韋再可不知真假地來了這麼一句,挑眉說道:“誰讓她捷足先登了,我又不敢跟她爭。”
“你就扯淡吧。”卜清芳橫了他一眼,道:“還有你請客吃飯的時候?外麵的那些人這麼不長眼睛?”
“瞧瞧,這話聊不下去了。”
韋再可的事情說完了,便起身告辭,走的時候還調侃卜清芳了一句,“你不會是羨慕我吧?”
“去你的——”卜清芳也是笑罵道:“等你做手術的時候,我一定去醫院寒磣寒磣你。”
“我等著了。”韋再可鬨了一句便出門了。
辦公室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李學武再一次問道:“怎麼想起請我吃飯的?有事啊?”
“有事,不過不是我的事,易紅雷的,到時候再說吧。”卜清芳並沒有太在意晚上吃飯這件事,反而是關心起了剛剛韋再可談的工作。
“教育和醫療管理局今年的預算指標已經給的很足了,景副主任那邊在會上都強調過的。”
她提醒李學武道:“彆老聽他哭窮,他就是把自己當成財神爺了,下麵的要求有求必應。”
“有求必應的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吧嘛?”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卜清芳一眼,好笑道:“什麼時候財神爺也應的這麼痛快了。”
“你可真能整——”卜清芳被他逗的咧嘴一笑,微微搖頭道:“他是把自己當成財神爺,也把你當成神仙了,更覺得過了你這關,景副主任那一關也好過了。”
“嗯,他倒是真來算錢的。”
李學武點點頭,解釋道:“今年的教育和醫療資金緊張是有特殊情況的,設備和資源采購占了很大一部分,這方麵集團得理解和支持。”
“不過我剛剛也跟他講了,無論是教育還是醫療,都應該儘快實現內部自負盈虧。”
“自負盈虧?你可真敢想。”
卜清芳有些遲疑地講道:“先說學校那邊,光是這兩年的投入,以及新建學科項目,光靠基礎教育那點學費怎麼可能夠自負盈虧的。”
“再說醫療體係建設,聯合醫院京城院區這可是第一步,下一步還有鋼城和營城院區呢。”
她篤定地說道:“想要完全自負盈虧是不可能的,至少最近幾年不現實。”
“不現實也得做,這是未來的趨勢。”
李學武點了點桌麵,給她解釋道:“基礎教育和高等教育不可能一直免費的。”
“關於這一點,上麵已經給出了實驗的政策和基礎,隻是集團創建聯合學校的初衷是為了培養優秀的工業和管理人才,且有一定的約束性。”
他在桌麵上攤開雙手講道:“如果能保證畢業生的優秀,在一些培訓項目上多下工夫,再組織好校廠合作項目,一定能創造收益的。”
“實驗室項目嗎?”卜清芳是了解過這方麵工作的,皺眉問道:“一些技術是無法用價值來判斷的,更沒有辦法做資金劃轉,怎麼確定聯合學校實現了自負盈虧?”
“這方麵還需要進行建設。”李學武很坦然地承認了這一觀點的不足,不過還是確定道:“教育和醫療管理局這邊已經在做製度和計劃了。”
“看來李主任對這兩個項目信心很足啊。”
卜清芳看了看李學武,問道:“那天叫你們過去打麻將,聊的就是這件事?”
“嗯,還是財政的問題。”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解釋道:“今年的財政結算景副主任已經給出了計劃,李主任考慮的是明年,一些項目上馬,怎麼閃轉騰挪。”
“如果教育和醫療兩個項目能實現自負盈虧,相信空間能騰出來很多。”
“當然了,我知道這很難,李主任也知道。”他點了點頭,道:“不過萬事開頭難嘛,得先把工作做起來,才知道難還是不難。”
“比如說醫療投入,明年一定減少。”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鋼城醫院的規模和方向要做出調整,比如療養院。”
“營城也是一樣,內科和複雜的病症科室是要放在京城院區建設的,其他兩個院區還是以外科和急救為主。”
他點了點手指,道:“相關建設資金也需要兩地共同參與籌措。”
“再加上聯合醫院京城院區投入使用,醫療保險等政策的實施,也會有一部分資金來源。”
“沒想過聯營?”卜清芳抬了抬眉毛,有些好笑地說道:“連電子工業和汽車工業都能搞聯營,出售股份,醫院為什麼不能。”
“醫院也能,而且是非常能。”
李學武歎了一口氣,看著桌上的鋼筆說道:“隻是目前的時機還不是很成熟。”
“是怕估價太低?還是——”卜清芳大膽猜測道:“不會是怕內部出現狀況吧?”
“還是要走走看。”李學武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強調道:“至少目前是這樣。”
“醫療這邊實現自負盈虧,在目前這個時期還真有可能實現。”
卜清芳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聯合企業放棄醫療建設投入,把更多的資源彙集到聯合醫院其實更有性價比。”
“你都這麼想,還讓人家怎麼想?”
李學武笑了笑,沒再講這個話題,看了一眼手表說道:“先忙一陣,有話下班後再說。”
“沒打擾你吧?”
臨走前,卜清芳還在確認道:“聽說你每天都要回你媽家接兒子?”
“現在不用了,家裡請到了保姆。”
李學武微笑著解釋道:“小的白天跟著保姆,大的白天在幼兒園,我算是省心了。”
“行啊,可以要老三了。”
卜清芳開了一句玩笑,便出去了,她也有工作要忙。
其實她晚上請客的目的已經跟李學武說清楚了,不是她的事,是易紅雷的。
易紅雷是誰?
原來的宣傳一科副科長,後來調任廣播站擔任站長,卜清芳是他的前任主管領導。
當然,現在卜清芳到了綜合管理部,作為副秘書長,要配合李學武聯係出版社。
換句話說,她現在還是易紅雷的主管領導。
易紅雷有什麼事,李學武猜不出來,不過備不住就屁股下麵那點事。
集團上下,還真就沒有在他麵前毛遂自薦的,更沒有來跑關係的。
易紅雷這樣繞著彎的跑關係,其實更像是一種有人擔保的工作麵試。
他想要爭取李學武的支持,就得表現出足夠的能力和實力。
但李學武不一定舍臉看他的表演,就得有個擔保人,有麵子能請到李學武。
秘書長李學武有多麼難請,全集團都知道,除了李主任沒見誰請得動他。
真有客氣的,李學武也是用回家接孩子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借口搪塞過去。
你說他裝假吧,他確實需要回父母家接孩子,隻是這種借口放在普遍三四十歲的人群中,就顯得有點好笑又無奈了。
來請客的,多半孩子都上初中了,哪裡會想到孩子還需要接的。
李學武能坦然地接受卜清芳的邀請,不是給易紅雷麵子,而是給卜清芳的。
她畢竟是要在綜合管理部開展工作的,需要建立威信和人脈關係。
以前是以前的,現在她是副秘書長,從宣傳處調出來,就不是直接領導了。
主管領導和直接領導不是一回事,連工作形式和方式都不一樣,不能混為一談。
無論易紅雷進步還是原地踏步,對她都有幫助。
李學武幫也是這一回,讓下麵的人知道他對卜清芳的信任就行了。
其實機關都是這樣辦的,不然領導們不用乾彆的了,天天都有請吃飯的。
下班後,李學武走慢了一步,乘車趕往飯店的時候,卜清芳他們已經提前一步到了。
不過走慢了,倒是有所收獲。
就在【沁園春】的門口,李學武看見了廠裡的幾台車。
聶小光真是機靈,眼力也好,當看見前麵那幾台車的時候,特意放慢了車速,好讓李哥有個緩和的餘地。
其實不用李學武緩和,紀監的周澤川和食品公司副總鄭旭東陪著程開元下車後徑直往飯店大廳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後麵的來車。
實在是飯店經營的好,李學武下車後掃了一眼停車場,真有種後世停車位緊張的樣子了。
停車位緊張,集團的位子也緊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