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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天黑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早,以前6點下班時天還大亮,現在五點多一點天就黑了。
白常山剛剛從李學武的辦公室離開,他是來彙報和對接關於近期綜合管理部的一些工作。
按工作程序,他有工作應該同副秘書長卜清芳彙報,然後由卜清芳統一找他協調。
即便卜清芳去培訓學習了不在,也應該是更為熱心工作的梁作棟來他這裡表現。
隻是梁作棟最近表現的很是低調,也不知道是心裡有鬼,還是聽見了什麼,反正很消停。
李學武覺得他是在耍脾氣,因為在組建綜合管理部的時候沒有提拔他。
王露對這件事有另外一種猜測,她更覺得梁副經理是在韜光養晦躲貓貓。
因為她看見梁副主任在辦公室裡練書法呢,是要修身養性,低調做人一般。
“刀架在脖子上了才想起來要低調,是不是晚了點?”
彭曉力來這邊辦事,同王露在辦公室門口嘀嘀咕咕地說著閒話。
王露同他的關係很好,這會兒快要下班了,也沒心思再回辦公室裡麵裝忙。
“你可能不知道,在津門……”
“我什麼不知道。”沒等王露把話說完,彭曉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什麼都知道。”
“哦,我忘了。”王露笑著看了他,道:“你是咱們機關有名的千裡眼,順風耳。”
“少寒磣我,我這叫耳聽八方。”彭曉力聲音很小,但能保證王露聽得到,這是基本功。
“我聽說李主任點名道姓地批評了他?”
“我是沒親耳聽見,你聽誰說的?”王露抿了抿嘴角,看著他說道:“能透露一下你的消息來源嗎?”
“乾什麼?”彭曉力笑著調侃道:“想要學習我的耳聽八方?”
“德行吧——”王露撇了嘴角,道:“我當時就在津門,知道的不比你多?”
“這可不一定。”彭曉力嘴角一翹,道:“紀監那邊派人去了津門,這事兒你知道嗎?”
“嗯?這你也知道?”
王露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解釋道:“我也是聽好姐妹跟我提了一嘴。”
“好麼,你還說我。”彭曉力聽她用玩笑的語氣說出好姐妹,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這王露在機關裡越來越吃得開了,好姐妹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至於說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看王露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都當她是傻大姐,也不知道是誰傻。
去對象家把房子點著了的糗事能被講究一輩子,可也成了她真誠的保護傘。
誰好意思防備和算計她啊,淨被她算計了。
兩人在外麵嘀嘀咕咕,李學武在辦公室裡聽見聲音了,可也沒出去。
關於梁作棟的事情,李懷德的態度並不能決定他的態度,他也不會做出什麼過激反應。
既然當初已經選擇“原諒”梁作棟的胡作非為,現在的他就不會算後賬。
該有的懲罰已經有了,下一步他自己不收斂,作死隻能怪他自己了。
你要問他,對梁作棟現在的行為怎麼看,李學武隻能用一個詞語來形容:賊心不死。
老李都跟他講,狗改不了吃屎,李學武也從未奢望過狗能學會理智處理問題。
梁作棟在辦公室裡裝模作樣,倒是給了白常山表現的機會。
李學武其實對誰都沒有特彆的關照,不過既然白常山有意,他也不能視而不見。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綜合管理部的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
明明是兩位副經理,真正站出來辦事的,卻隻有白常山一個人。
這位還是新京一廠在紅星鋼鐵集團委托帶訓的,現在卻成了集團主力乾部一般。
要不說機關裡麵有壞蛋呢,這些乾事們目光最毒,做事也更絕。
當第一次被梁作棟安排將工作交給白常山副經理以後,這些壞蛋們便自覺地孤立了他。
表麵上當然還是會去請示,可時間長了,梁作棟還能不知道?
隻是他想收拾舊山河,可領導遲遲沒有表態,對於李主任的那些話,秘書長好像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他。
梁作棟也是悲憤,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樣的處分,一顆心吊在嗓子眼,怎麼開展工作。
現在的情況是,他擔心多做多錯,所以不做不錯,等著李學武的下文。
可李學武遲遲沒有下文,他這工作上的威信都要消耗殆儘了,再不經手工作,他就廢了。
這還是他自廢武功,沒地方說理去。
十月八號,綜合管理部協調銷售總公司與贑省省辦對接,交付了兩台鴻途客車。
十月九號,綜合管理部協調銷售總公司向法國外事館交付了1台鴻途客車。
隨即的幾天,綜合管理部陸陸續續地接待和協調了英國外事館以及其他省辦府辦。
在這期間,梁作棟一直都沒有露麵,全是白常山做的協調工作。
十月十五日,繼去年10月份引進的氧氣頂吹技術,今年4月份引進的高爐吹重油技術,6月份引進的高爐高溫、高壓技術後,紅星鋼鐵集團又從聖塔雅集團這邊接收了從西德獲取的煉鋼脫氧技術,和從瑞士引進的連續鑄鋼技術。
一旦完成這些技術的布置,紅星鋼鐵集團的冶金和軋鋼技術必然會得到快速的發展。
今年賣了幾千枚煤氣罐,如果有更先進的技術,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的煤氣罐走出國門。
為了協調和對接技術落戶鋼城,集團需要安排人與聖塔雅集團前往鋼城對接。
本來這種事是需要李學武跑一趟的,可現在的形勢有些複雜,鋼城對他的出現可能會出現敏感反應。
所以李學武做主,安排剛剛完成培訓的卜清芳去鋼城。
在對接聖塔雅集團完成技術交接的同時,她還要陪同高副主任參加東方船務第二艘一萬五千噸集裝箱貨船的試航儀式。
營城船舶的製造能力和速度都已經得到了飛躍式的提升,造一艘萬噸級貨船的時間大大地縮短了。
三個月就能完成一艘大船的建設,這在國內也處於第一梯隊的水平了。
可見閉門造車不如技術引進發展的快速。
李學武到底是以大局為重,不願意在他即將赴任鋼城之際,手底下出現什麼問題。
所以卜清芳去了鋼城,他安排梁作棟陪同。
用李學武的話來講,那就是安排梁副經理出去散散心,省的老是憋在辦公室練書法。
機關裡的小年輕嘴損,說梁副經理的辦公室裡有股子臭味,都飄到食堂去了。
後世練習書法和毛筆字的孩子們可能不知道,以前的墨汁是臭的。
寫大字也好,練習書法也罷,都要忍耐那股子跟屁一般的臭味。
不過說辦公室裡的臭味飄到食堂就有點誇張了,明擺著在調侃梁副經理潑墨太多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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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長,我來向您彙報工作。”
易紅雷謹慎地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是王露帶著他過來的,早就約好的行程。
李學武也是剛剛忙完,正站在門口的洗手盆這洗臉呢。
“嗯嗯,不用客氣,屋裡坐。”
他招呼了易紅雷,從臉盆架上拿了毛巾擦了擦臉和手,這才走到了辦公桌後麵。
“工作理順了?去了多久了?”
“十天,剛剛理清了大概。”
易紅雷自那次私下裡請李學武吃過飯以後,便按照組織流程進行了調動,去了京城貨運站。
京城貨運站出了那麼些個問題,京城火車站也不得不應允紅星鋼鐵集團派駐乾部了。
易紅雷下去提了半級,可是實實在在得了好處,也一步解決了待遇問題。
他在李學武辦公桌對麵坐的身子筆直,認真地彙報了去到回收站以後的情況和工作狀態。
李學武都認真地聽了,甚至還做了一些筆記,表達了對他工作的支持和信任。
“廣播電台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聽易紅雷講完,李學武並沒有立即點評和做指示,倒是問起了廣播電台這邊。
易紅雷也很清楚,秘書長對宣傳工作很重視,對於廣播電台這麼重要的部門更是關心。
所以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回答相應問題的準備。
一聽李學武問完,他便回答道:“於海棠同誌畢竟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交接起來還是很容易的,她現在已經開始全麵負責相關工作了。”
沒錯,易紅雷調離紅星聯合廣播電台,副台長於海棠順利接班。
她是壓著一眾資曆更老的副台長,憑借這兩年的踏實工作,卓越的成績,以及李懷德的支持,這才當上了台長。
嗯,李學武在其中完全沒有發揮作用,於海棠也很知趣地沒有來打擾他。
有李主任的信任和支持,她作為青年突擊隊的一員,自然會得償所願。
李學武對廣播電台是很看好的,未來晉級,廣播電台的台長就是副處級乾部了。
就算是低配,也得是正科級,於海棠有老李的支持,可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如果易紅雷晚幾年走,她是無法出頭的,也沒有這個青黃不接的機會。
“於海棠同誌任廣播電台的台長。”李學武放下手裡的鋼筆,看著易紅雷問道:“她原來的位置呢?還有其他的人事變動?”
“是,我向組織推薦了袁華同誌。”
易紅雷在李學武的麵前表現的很是坦白,主動彙報道:“袁華同誌的正治素養可靠,工作認真負責……所以我才推薦了他。”
這說的都是套話屁話,真正能讓易紅雷推薦他的主要原因,恐怕還有其他關係牽扯。
不過李學武不在乎這個,到了他現在這個位置,再細摳下麵的人事和關係就沒完沒了了。
現在的他隻要結果,做不好過程的乾部就不是好乾部,趁早走人算了。
其實糾纏也是沒有必要的,現在集團裡的人事工作名義上是景副主任在負責,實際上完全掌握在李懷德的手裡,這個大家都很清楚。
很多年輕乾部都喜歡去李主任的辦公室彙報工作,或者聆聽教誨。
李懷德也願意接觸這些年輕乾部,考察過後會有一些安排和提拔。
或許是從李學武這裡得到了任用年輕乾部可以破局的優秀經驗,他樂此不疲。
景玉農在李學武的運作下成了性格孤立,工作認真的典型,也成了老李可以信任的木偶人。
把紀監交給穀維潔,換走了人事,老李又不方便直接管理人事,所以放在了景玉農手裡。
因為與李學武之間的“矛盾”,景玉農在集團內部又不結交關係,所以自然得到了李懷德的支持和信任。
所以很多乾部都是通過景副主任這才被李主任賞識獲得重用的。
當然了,你要說這裡麵有沒有摻雜私貨,老李也是分不太清的。
景玉農已經交出了三產工業,再不給她一些活動空間,李懷德自己都過意不去。
所以到底有沒有私貨,他不會追究的。
於海洋和袁華這樣的年輕乾部,隻要機靈一點的,不用送什麼東西,就能得到在李主任這裡表現的機會。
有人問了,過度使用年輕乾部,不會動搖製度根本,不會影響老同誌的工作積極性嗎?
以李懷德見縫插針的布局,以及他的謹慎性格,又怎麼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呢。
廣撒網,把年輕乾部放在並不是很關鍵,影響力不是很大的部門,是能起到監督作用的。
監督,監視和督促,兩層含義。
至少從現在廣播電台的布局來看,李懷德基本上已經掌握了這部分的話語權。
你要說還有其他副台長,還有其他骨乾力量,現在台長和一個副台長都是李主任提拔任用的,誰還敢跟他們較量啊。
在津門沒有能從李學武這裡得到明確的態度和他想要的答案,老李的內心更具危機感。
不能在李學武這一棵歪脖樹上吊死,他希望能從這些年輕人裡發掘出第二個李學武。
他認為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李學武完全認同他的想法,但老李可能不知道,千裡馬常有,先知可不常有啊。
從廣播電台這邊來看,按照老李的說法是,支持李學武加深對宣傳工作的影響力。
可結果呢?
他一邊在嘴裡喊著支持李學武,一邊又加快了人事工作的調整和布局。
這在無形之中加快推進了他個人影響力的發展,嚴重影響了李學武的威信。
可這是陽謀,是老李一次次動作之後的總結,絲毫不給李學武說理的機會。
李學武才不會在這一點小事上同老李起衝突呢,三產工業和聯合工業他都交出去了,聯合儲蓄銀行更是完全脫手,他還有什麼舍不得的。
真要是舍不得,他也不會從保衛組裡跳出來了,任由老李的宰割。
現在他正被李懷德一片一片地切除掉身上的贅餘,解散掉一些非必要的影響力。
這是李懷德希望看到的,也是李學武思慮過後的決定。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過於臃腫的影響力對於他接下來的工作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會影響他的發揮。
既然老李願意折騰,那就讓他折騰,越是折騰,就越說明老李心裡發虛。
老李心裡發虛,身子可不虛,李學武知道韓露肚子裡有情況以後,便忍不住地頭疼。
程開元身上發生的事,還能在老李身上發生?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老李這會兒或許正因為擔心他以此為把柄,威脅他,或者要什麼好處。
所以表現出來的便是過分的試探,期待從李學武這裡得到一些準確的態度。
李學武偏偏就不表態,故作不知道韓露的事,即便老李已經把對方安排去了進門。
他敢把吳淑萍和孩子擺在李懷德的麵前,李懷德敢讓韓露把孩子生下來擺在他的麵前嗎?
答案顯而易見,老李自覺地占據主動,又怎麼會跟他妥協呢。
李學武敢肯定,韓露肚子裡的動靜很快就會安靜下來,無非是一貼藥罷了。
老李家底頗為厚實,解決韓露這樣想要母憑子貴的傻姑娘不難。
沒見老李都沒有慌張,第一時間想到的反而是在組織生態上的動作,表現出進攻的一麵。
這個時候誰敢站出來跟他硬碰硬,都是對他這些私事和矛盾心態的挑釁。
不湊巧,就在李學武選擇避其鋒芒,其他人默默看著老李耍怪的時候,栗海洋匆匆上樓,將剛剛聽到的消息彙報給了李主任。
李懷德眉頭一皺,看著秘書問道:“這是真的?怎麼沒有聽到消息呢。”
“聽說是帶著任務下去的。”
栗海洋實話實說,輕聲給李主任解釋道:“聽說從供應鏈體係內查到了一些什麼情況,現在他們把目標對準了周小白。”
“周小白在哪?”李懷德手一緊,看著栗海洋問道。
栗海洋不敢耽誤,立即回複道:“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