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嗬——”
聶小光嘶嗬了一口白氣,抬起頭看了看夜空,好像飄小雪了。
“什麼特麼鬼天氣,這才十月初啊,大半夜的要凍死個人。”
京城的天氣每年都不一樣,早冷、晚冷完全取決於從蒙內下來的冷空氣什麼時候到來。
當然了,你要問蒙內的冷空氣是哪來的,這得問西伯利亞了。
反正今年的天氣有點不一樣,白天有太陽的時候穿短袖都嫌熱。
可一旦太陽落山,不穿一件外套都覺得有點冷。
真要到了後半夜,你披件外套上廁所,都能冷的打哆嗦,尿褲腿上都不足為奇。
聶小光當然不會自己找罪受,大半夜的跑來火車站看雪花。
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回頭看了眼汽車的方向,忍不住歎了口氣,繼續站在了出站口。
沒辦法,領導安排的任務,總不能三心二意,火車可以晚點,他的服務不能晚點。
一根大前門抽的差不多了,他耳朵動了動,終於聽見了火車的動靜。
可算是來了,就算這年月火車準時準點不把握,也沒有這麼不把握的。
本應該晚上七點多到的火車,現在都快十一點了,車站的值班員嗓子都喊啞了。
聽站台那邊火車進了站,隨後傳來了喧鬨聲,聶小光把手裡的煙頭丟進了垃圾桶,憑著一股子蠻橫不講理的勁擠到了最前麵,準備接站。
從第一個背著大包的旅客出站,他便踅摸著對方的身影,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著一身時髦裝扮的周小白出現在了通道裡。
“這邊——”聶小光高喊了一聲。
他才不在意周圍人的異樣的目光,擺了擺手,指向了出站口的另一邊。
周小白揮了揮手,拎著手裡的行李和小包,沿著人群的邊緣走了出來。
“你一直等到現在?”周小白有些驚訝地看了眼滿臉不情願的聶小光。
“不然呢?”聶小光倒是沒有多客氣,接過她手裡的行李,轉身便往停車場走。
“我還算計著時間來呢,就怕火車提前到。”他是真冷著了,腳步都快了許多,“這可倒好,生生晚點了四個多鐘頭。”
“艸,彆提了,我在火車上都要憋死了。”
你看聶小光跟周小白說話不客氣,周小白說話也是一樣,充滿了江湖氣。
年輕人總是能找到相處的頻率,就比如說話的語氣和做事的風格。
聶小光認識周小白一點都不稀奇,幾次在領導的車上,他早熟悉這個女孩子了。
雖然不太清楚她跟李哥的關係,可也能看得出來,周小白很受李哥的信任和關心。
這不嘛,他把李哥送回了家,便被對方安排來接站。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接周小白,周小白也早就跟他混熟了。
第一次接站的時候,周小白就講給他了,之所以麻煩領導的車,全是因為她不想碰見傻嗶。
據周小白講,她現在回京城都不敢提前跟這邊說,一旦說了,總有個傻嗶來接站。
要真是來接站的也就好了,回去的路上不是說些有的沒的,就是扯犢子。
聶小光不知道她嘴裡的傻嗶是誰,但他能看得出來,這姑娘真是厭煩透了。
沒個不煩的,要擱以前,周小白對情啊愛啊的還很向往和癡迷,現在?
已經嘗過愛情的滋味,她哪裡還會把心思放在這些鏡花水月,虛無縹緲的破事上。
女孩子總是比男孩成熟的早,尤其是經曆過感情升華的女孩子,都有著一種堅定和決絕。
用周小白同羅雲的話來說就是,愛情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痛,疼完了,愛情也就完了。
不能說一顆心都給了那個人,可兩人終究是有了牽絆和聯係,彼此更進一步的信任和支持。
這幾個月下來,聶小光接了她幾次,每次看見她都能感覺到她的成長。
說話的風格和語氣都在趨向於成熟和實際。
你看她說話爽朗的很,有的時候還會帶一點臟字,這正是心態向成熟過度的表現。
不用在乎自己的形象,更不用在乎彆人的看法,不就是一個姑娘成為女人的過程嘛。
與其被彆人看作是姑娘,周小白更願意做李學武的女人。
她現在就完全不追求天長地久,因為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事業上的成就,她永遠是他身邊的一方花瓶,打碎了還能換一個。
她要做事業上的強者,就像吳老師那樣,永遠被他尊重,永遠被他需要。
所以鐘悅民和張海洋還期望用一些年輕人之間能接受的手段來套路她的感情,可想而知,在她這裡是多麼的幼稚和無奈了。
她已經明確拒絕過張海洋了,也同鐘悅民談過了,可效果不佳。
羅雲告訴她,不是她的原因,是那兩個混蛋把她當成了賭注,搞競爭呢,爭的是一個麵子。
合著我特麼活成了麵子!
周小白當然生氣,要不怎麼罵這兩個混蛋是傻嗶呢,多大的人了,淨乾幼稚的事。
其實她沒有想過,也許不是鐘悅民和張海洋幼稚,是她成熟的太早了,也太快了。
他們所處的圈子也不一樣,接觸到的人,學到的事也不一樣了。
鐘悅民和張海洋依舊是老乒圈子裡的佼佼者,是大院孩子裡的風雲人物。
他們有著自己的驕傲和舒適區,雖然知道周小白現在的生活不一般,可有什麼區彆,又有多大的差距,他們完全沒有想過。
兩人就像後世的黃毛,他們哪管你願意不願意,看沒看上他們,緊身褲一穿,豆豆鞋一趿拉,走到你麵前腳一伸,就問你喜不喜歡他這一款。
你罵他們傻嗶,說他們幼稚,他們都不理解你為啥如此的粗魯,不懂情趣。
嗯,偷開自己父親的汽車來接站,一路上學著大人的模樣撩騷,說一些圈子裡的新聞和屁磕,這就是老乒們拍婆子的基本路數。
如果周小白還是大院裡那個不諳世事,純潔無瑕的姑娘,她一定早就淪陷了。
現在?
周小白真是懶得搭理他們,哪怕是跟他們解釋,花費時間拒絕他們都嫌不值。
一顆自認為真誠的心,是打不動飽受金錢喂養的妹子,這是社會戀愛第三定律。
舔狗都知道不能舔小三。
——
“李哥回家了?”一上車,周小白便搓了搓手,自己動手打開了暖風,隨意地問道。
聶小光也是沒慣著她,嘴角一撇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領導不回家還能去乾嘛。”
“靠,你吃槍藥了——”
周小白脾氣也特,回懟道:“我哪知道有人破壞路基,火車晚點到這個時候。”
“要真知道今天火車晚點,我就換個時間回來了,哪怕是早點回來呢。”
“我又沒說啥——”聶小光也知道怪不到周小白,打了方向盤往外開,嘴裡依舊用不忿的語氣回道:“我要是能洽會算就十一點再來了。”
“你要是能掐會算,也幫我算算。”周小白從小包裡掏出一副墨鏡丟給了他,嗆聲道:“算算我什麼時候事業進步,財源滾滾。”
“這啥破玩意,大半夜的你給我墨鏡?”聶小光一點都不識好歹,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這會兒故意似的抱怨道:“戴這玩意兒看起來不像特務就像瞎子。”
“你戴起來像傻嗶——”
周小白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隨後拉上小包的拉鏈,問道:“最近京城有什麼新鮮事嗎?”
“你一個月回來兩三次,你問我新鮮事?”
活冤家似的,聶小光一邊開車,一邊仔細收好了那副墨鏡,嘴裡卻逼逼叨地回應道:“我處對象了算不算新鮮事?”
“就你?還處對象?處大象吧你——”周小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隨後眉毛一挑,問道:“彆告訴我,你把那個舞蹈演員追到手了。”
“嘿嘿,不才——”聶小光冷哼一笑,道:“本人天資聰穎,玉樹臨風,抱得美人歸不是很正常點事嘛,你有必要那麼驚訝嗎?”
“不止一點——”周小白嘴角微微翹起,玩味地看著他說道:“你小心點吧,美人也有很多種,我看你那個韓什麼的像是蛇蠍美人。”
“我管她什麼美人,我又不打算跟她長久。”聶小光充分發揮了黃毛的特性,吊兒郎當地說道:“我就是聽李哥那麼一說,平時又沒什麼事乾,閒著也是閒著,追著玩唄。”
“你真惡心——”
周小白在津門當然見著韓露了,也聽吳淑萍介紹了對方的身份。
吳淑萍好歹還有個孩子,有自己的事業,更得李學武的尊重和信任。
這個韓露算特麼什麼小餅乾啊,連以前那個周苗苗都不如,純粹一傻嗶。
她早就知道聶小光追求對方,剛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她還準備等聶小光追到手,或者失敗了,把韓露跟李懷德的關係告訴對方的。
結果呢,聶小光比她想象的還沒有底線,純粹是一人渣。
韓露答應他的追求或許是彆有目的,可聶小光從一開始就圖謀不軌啊,倆玩意兒湊一塊了。
一想到兩人的相處,周小白便忍不住搖了搖頭,她雖然已經看淡了愛情,可還是無法接受這種複雜的感情糾葛。
她除了說惡心,還能說什麼,難道你讓她說,你們三個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
“更惡心的還在後麵呢。”聶小光對於周小白的話不以為恥,淡定地說道:“韓露可同時答應了好幾個人的追求,跟我們要國慶節禮物呢。”
“啥玩意?國慶節禮物?”
周小白突然瞪大了眼睛,對於韓露的如此行為驚為天人。
“咱們且先不論處對象趕上國慶節送什麼禮物,就說這國慶節都特麼過去多久了。”
她拔著座椅,看了聶小光問道:“是你的腦子有問題,還是她的腦子有問題。”
“我們的腦子都沒有問題。”聶小光淡淡地說道:“但我要真依著她,我的腦子就有問題了。”
“所以呢,你們吹了?”
周小白來了興致,好奇又興奮地問道:“你就真沒給她什麼禮物?”
“彆瞎說,我們好著呢。”聶小光回頭瞥了她一眼,又轉過頭繼續開車,嘴裡講道:“她都要愛死我了,我當然要給她送上真心。”
“什麼屁磕——”周小白不滿道:“你剛剛還是說給她送禮物就是腦子有屁的。”
“心型石頭算不算真心?”
聶小光嘴角微微翹起,自信地說道:“我找遍了京城附近所有的河流,得到了一枚心型石頭送給她,代表我對她的感情真心真意,至死不渝。”
“啥玩意兒?心型石頭?”
周小白也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無恥到如此沒有下限,進一步刷新了她對這小子的認知。
“合著人家巧立名目要禮物,你就真給人家送一塊破爛石頭?”
她有些懷疑人生了,現在覺得鐘悅民和張海洋是如此的可愛,純潔。
聶小光卻沒在意她的語氣,有些自得地說道:“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收到禮物時候的表情,是那麼的驚喜、錯愕、慌張,還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不是想要罵你大傻嗶吧。”周小白嘿嘿笑道:“你跟我說實話,你這石頭哪來的。”
“彆特麼跟我說你是千辛萬苦從什麼全城的河裡撿來的,我都要把京城玩遍了,也沒見什麼心型石頭。”
“那是你馬虎了,你得憑著真心去尋找真愛,這可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聶小光突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根本不懂愛情。”
“再跟我吹牛嗶,我特麼給你一巴掌你信不信。”周小白作勢揚了揚手掌,質問道:“石頭哪來的?是不是自己磨的?”
“我哪有那個時間呢。”
聶小光嘿嘿一笑,他也不怕周小白往外麵胡咧咧去,說道:“我們領導一哥們兒,為了糊弄他媳婦兒,從打磨車間搞了不少這玩意,我順手拿了一個。”
“艸——”
周小白今天真是長了見識,怪不得武哥曾經跟她說過,有臥龍的地方一定有鳳雛。
混蛋總是成批出現!
“合著你們小車班的司機平時沒事就琢磨怎麼糊弄傻姑娘唄。”
“千萬彆這麼說,我們也是付出了真心的。”聶小光認真地強調道:“就說搞出這玩意的那位吧,人家可是領導的秘書。”
他回頭看了周小白問道:“蘇副主任知道吧,就是他的秘書,叫顧城。”
“人家就說了,送禮物給媳婦兒,價值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心和感情。”
聶小光越說越可樂,嘿嘿笑著講道:“人家找了一大堆石頭子打磨,選了最好的那一個。”
“我呢,也是圖意省事,也學著人家的真心,隨手撿了一個人家挑剩下的送給韓露了。”
“艸,韓露一顆真心喂了狗了。”周小白調侃道:“她也許都沒想到你這麼混蛋。”
“我們彼此彼此吧。”聶小光沒在意地說道:“她懂我的圖謀不軌,我懂她的意外懷孕。”
“啥玩意——!!!”
好像聽到了什麼驚天的秘密,周小白的嗓音都提了不止一個度,嚇了聶小光一跳。
“大姐,大半夜的開車,你還嚇唬我?”
“你是嚇唬我呢啊——”周小白看著他問道:“你剛剛說的,韓露懷孕了?”
“又不是你的,你驚訝個什麼勁兒——”
聶小光瞥了她,說道:“我都沒驚訝,你是不是表現的有點過於激動了。”
“我特麼——”周小白現在後悔自己太過於矜持了,上車的時候選擇了後座。
她現在恨不得跳到副駕駛去,想要聽聽這個八卦。
看韓露在津門的時候是那麼的傲慢,敢情是有原因的啊。
這特麼不是在給老李上演一出挾孩子以令諸侯嘛。
“韓露啥意思?同時接受你們的追求。”
她趴在副駕駛的座椅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聶小光問道:“她該不會是想給肚子裡的孩子找個爹吧?”
“這還用猜?”聶小光屌屌地說道:“這話我要跟胡同裡二傻子說他都能猜的出來。”
“去你大爺的——”
周小白都想給他一下子了,隨後好奇地問道:“這事兒李主任知道嗎?李哥知道嗎?”
“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聶小光搖了搖頭,說道:“我才不會跟領導說這些爛事呢。”
“然後呢?”周小白頗為好奇地問道:“她被你的一顆石頭打動了,想讓你當爹?”
“或許吧,我也不太懂。”
聶小光說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吃這個虧,然後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從小打到大。”
“你特麼可真變態——”
周小白知道的事情可一點都不少,關於李懷德的,不用李學武說她都清楚的很。
這會兒說韓露懷孕了,總不能是月亮惹的禍,老李或許都沒想到在她這裡翻了車。
看著老李把韓露帶去津門哄著,或許就準備商量要處理掉這個意外驚喜呢。
說起來也是好玩,老李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聽說都快要當爺爺了,這會兒得了一個孩子。
韓露真要生下來,老李備不住要重蹈程開元的覆轍,沒臉在紅星鋼鐵集團待了。
周小白還想讓聶小光講一講這些事,可怎奈汽車已經到了國際飯店樓下。
她就算是想聽,聶小光也舍不得自己的休息時間,把她的行李撂下就跑了。
倒是周小白,興致勃勃地看著伏爾加汽車離開,嘴角帶著一抹小狐狸般的笑意。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