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德才微微眯著眼睛,手裡捧著的茶杯轉了轉,繼續講道:“即便蘇副主任有上麵的支持和關係,可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再說了,蘇副主任一次性要動這麼多人,情況到這裡還敢往下查,這就是在作死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蘇副主任有馬前卒墊著,難道他還要跟著去送死?”
能查到李主任的愛人在任職不算危險,能查到其他關係單位的親故在任職也沒什麼。
魯迅有句話說的好,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到了這也是一樣,說你李懷德的愛人在關聯業務單位任職不行,那就是不行。
可要上麵沒有人追究,下麵沒有舉報,誰會來管這些事啊。
你看李主任的愛人是多麼的低調,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就很可以了。
再往下查,查到京城供應鏈關係網,你蘇維德有多大的鍋想要下這一盆菜啊。
最後的雷是周小白,可也不一定是周小白。
李學武的手段變幻莫測,說不定就把誰繞進來了,查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一個周小白都能牽扯到如此多的關係,要說她本人沒有關係背景,蘇維德能信嗎?
蘇維德一定在認真思考,這個周小白是不是他能辦的了的。
真要辦不了該怎麼辦。
周澤川也是個老紀監了,以前利欲熏心迷失了方向,現在一點就透。
出了事老蘇一定甩掉他背黑鍋,因為他才是紀監處長。
老蘇都不管紀監工作了,去了上麵也能解釋的清楚。
再說了,周小白這個點爆了,有周澤川頂上,下一個雷不就有其他人繼續趟了嘛。
蘇維德也想好了,你李學武在李懷德身邊不可能一直埋雷吧,我讓人不斷的往前趟,就不信你有天羅地網。
確實,他是沒有天羅地網。
可你彆看周澤川是蘇維德帶來的,可他不願意背這個黑鍋,更不願意當趟雷的炮灰。
“我聽他跟我這麼一說啊,我就明白了。”
於德才微微點頭,給李學武講道:“我當時也沒給他明確的態度,就告訴他,既然發現了問題,那就可以繼續往下查嘛。”
“我跟他說,這是紀監的責任,如果有需要,保衛處隨時都可以支援紀監工作。”
支持?支持個屁——
周澤川不是大傻子,於德才的話他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相信的,因為這是李學武的兵。
李學武都是那個德行,他還能信得過李學武在保衛處的頭號乾將於德才?
雖然現在李學武離開了保衛係統,可他對保衛係統的影響力依舊存在。
老蘇上任以後根本沒有對保衛係統產生多大的影響,就連人事都沒有影響多少。
就這麼說吧,集團這麼多人,但凡有主動向他靠攏的,真被安排來了保衛處,也得眯著。
以前也不是沒有跳脫的,可在李學武的手底下,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當初被穀維潔扔出來做探路石的丁學波,下場慘得很,現在連乾部身份都沒了。
當然了,他倒黴並不是倒黴在李學武的手裡,是因為反對老李被收拾了。
可結果是一樣的,保衛處隻能有一個聲音。
所以於德才說支持他,周澤川是絕對不信的。
支持什麼?
保衛處到時候支持的就不是他了,用槍口支持?
老蘇的影響力再直接,也不能觸動保衛處的根本,這裡是王小琴說了算。
王小琴是誰?李學武的戰友。
所以,周澤川想的很明白,老蘇讓他去查周小白,李學武這邊分分鐘就能挖好坑等著他。
或者說,現在的案子就是個大坑。
——
“這大白菜,好啊——”
李學武來大院這邊接李寧回家,瞧見院裡的鄰居們正忙活著,便笑著打了聲招呼。
老七家的七嫂見著他,很是熱情地回應道:“學武,你家買大白菜了嗎?”
“廢話恁多呢——”老七從大門裡出來,衝著媳婦的後腦勺就噴道:“秘書長家裡還能缺了白菜吃?”
“哎——這話怎麼說呢!”
李學武氣笑了,伸手就要捶他,卻是被老七笑著躲了過去。
七嫂這才發覺兩個人是在玩鬨,可因為一方是李學武,她也覺得膽戰心驚,嚇的乾笑一聲。
“就知道胡咧咧,嚇我一跳。”
她倒是趁著機會捶了老七肩膀一下子,又對李學武客氣道:“我看劉嬸兒上午就忙活完了。”
“國棟給帶回來的吧。”
李學武笑了笑,見周圍看他的鄰居比較多,也就順便提了一嘴,“每年都這樣。”
“國棟是好人。”老七倒是說了句中肯的話,“今年來的雪早,白菜和蘿卜下來的也早。”
“這不嘛,回收站停了兩天工,他組織工人幫街道不方便的家庭往回拉白菜和蘿卜呢。”
其他街坊鄰居也是出言讚許沈國棟的義舉,說他帶著街坊鄰居們創辦小工廠賺錢,解決了很多待業青年的就業問題。
而且,這街道上有什麼困難,每次他都是第一個出麵,正經的熱心腸。
“要不怎麼說街道吸納他成為組織的一員呢。”老七笑著對走出大門的一大爺抬了抬下巴,說道:“是吧一大爺,我最服這個了。”
“就你話多——”易忠海笑著說道:“趕緊往家裡搬吧,哪年都是你家,非等到最後不可。”
“這叫好飯不怕晚——”
老七也服氣一大爺的提醒和催促,笑著扛起了三輪車上的大白菜包,徑直往門裡去了。
“來接孩子啊。”易忠海同李學武打了招呼,“你今天來正著了,院裡正熱鬨著呢。”
“聽見了,不少孩子吧。”
李學武笑了起來,站在大門口就能聽見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這院裡真開幼兒園了。
他沒著急往院裡走,是因為這大門都快要堵死了,家家都在往院裡搬白菜。
你要問為啥不趕著白天,或者周末往家裡買,很簡單,沒時間,趕時間。
很多家庭都是雙職工,白天兩人都在上班,哪有時間去大街上買白菜去。
隻有家裡有老人的,才會咧咧巴巴地提前往家裡買白菜和蘿卜。
因為提前挑選,都是樣好的,糟踐的少。
你要趕上晚上下班回來,或者周末去買,那幾乎是大家挑剩下的,或者歪瓜裂棗的多了。
國人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著急,明明知道東西就在那裡,非要排隊去等著。
老七兩口子不是雙職工,他媳婦兒跟家裡睡到晌午歪都不帶想著出去買菜的。
隻得等著一家之主老七回來,不然兩口子就得吵架,因為老七的心眼小,事多。
他媳婦買啥玩意兒他都嫌棄,老七媳婦兒也是個提氣的,索性什麼都等著他回來買。
兩口子能過日子到現在,生了四個孩子,得說是真愛。
“您家裡的冬菜都收拾好了?”
李學武得空跟著一大爺往院裡走,嘴裡客氣道:“今年冬天就要上樓了。”
“我正跟柱子商量呢——”
易忠海是出來還袋片子的,他們家也是剛剛收拾完冬菜。
這會兒隨著李學武一起進院,聽他提起上樓,嘴裡便講道:“柱子有點舍不得這大院。”
“他是要舍不得呢。”李學武笑著講道:“他那房子才重新收拾了一年多,哪裡願意去置換樓房。”
“艾嗨,你這還就說著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兩人剛進了外院,便見倒座房的馬窗戶推開了,傻柱探出頭來搭茬兒。
他嘿笑著指了指垂花門裡自己家的房子,給兩人說道:“我這房子怎麼看怎麼周正,不換了,給多大的房子都不換了。”
“一大爺和一大媽想住樓房呢。”李學武逗了易忠海,笑著說道:“你就不能體量體量兩個老的?”
易忠海當然知道他是在笑鬨,這會兒看著傻柱也沒說話,等他說。
“甭攛掇,一大媽可沒有心思上樓。”
傻柱挑了挑眉毛,說道:“那天我跟迪麗雅抱著孩子,帶著一大爺和一大媽去工地看了。”
“不用我說,不用我勸,隻看見那樓房的高度,一大媽就不想換房子了,這住著挺好的。”
他胡侃道:“我都聽說了啊,咱們集團要整合這些住戶的住房,進行二次修整安置。”
“是不是這麼個意思?”
“哦,對了,我還想問你呢。”
聽傻柱如此說,易忠海也來了興趣,看向李學武問道:“集團換了我們的房子做什麼用啊?”
“總不能是再分配給其他廠職工吧?”
“收回來了,就是收回了。”
李學武給兩人解釋道:“分配是不可能分配的了,未來集團隻會對少部分高精尖技術人才,以及特殊貢獻獎的職工進行住房獎勵。”
“關於城裡的回收住宅,一般會做整合處理,也就是重新調配。”
他抬起手示意了傻柱,道:“像院裡多有這樣的釘子戶,基本上就不會動了,但會從其他院落遷移一些不願意上樓的住戶過來居住。”
“總是要調控出一些整體的院落,進行重新裝修和整理,用作集團的辦公或者商業住房。”
“做商業?這樣的大院?”
傻柱有些意外地看著李學武,趴著窗子問道:“這樣的大院能做什麼商業?”
“你管呢,管好你自己得了。”
李學武笑著懟了他一句,而後示意了垂花門說道:“我先回家看看,你們先忙著。”
“晚上在不在這吃啊?”
傻柱笑著招呼他道:“老商不知道從哪掏噔來一些江魚,晚上留這喝點啊?”
“不喝,跟你喝沒有挑戰性。”
李學武人已經進了垂花門,可嘴毒的要命,差點掘了傻柱一個個子。
易忠海看他憋屈的表情笑了笑,提醒他道:“少想著喝酒,你這身體沒到老呢,一身毛病。”
“我這才哪到哪,年輕著呢。”傻柱給一大爺說了句,而後認真地問道:“您和我一大媽要是喜歡住樓房,咱們就用後院老太太的房屋換一套,哪怕是小的,你們先住著。”
他指了指後院一大爺家的方向,道:“您那間房咱們還留著,你們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我們這身體還能住幾天。”
易忠海說的也是實在話,因為傻柱已經明確表示會養他的老。
雖然沒有認作乾爹,可讓何壯跟他和愛人磕了頭,一直叫爺爺奶奶的。
迪麗雅對他們兩個更是親近,孩子從小就扔在他們家,一直都是老伴給帶著。
這是信任,也是親近。
爺倆站在這說話,沒有藏著掖著,更沒有任何的算計和虛偽。
易忠海下巴歪了歪,示意了院子裡的方向,那是孩子們的歡鬨聲。
“眼瞅著何壯就要大了,你沒想著以後?”
他提醒傻柱道:“迪麗雅在回收站上班,可沒有正經的醫療和教育福利,孩子還得看你。”
“瞅現在這教學條件和情況,何壯未來還是要去聯合學校上學的,最起碼工作有個保證。”
易忠海語氣十分懇切地講道:“真要讓孩子去聯合學校上學,從幼兒園開始,這麼遠的路程,你有沒有想過怎麼接送他來回啊?”
“那怎麼辦?”傻柱理解了一大爺的意思,微微皺眉問道:“真得在工人新村換房子?”
“要我說你就得這麼考慮。”
易忠海點了點窗台,輕聲講道:“趁著你一大媽腿腳還好,能給你帶幾年孩子。”
“我們倒不是圖意那樓房,就像你說的,等何壯大一點了,我退休了,還真想回來住呢。”
“那就用後院的房子換一套。”
傻柱想了想,下定決心說道:“您的房子還是給您留著,不行我再添錢。”
“我說就用我那套一起換。”易忠海想了想,說道:“現在手裡都沒有啥錢,你也……”
“彆,不合適。”傻柱擺手拒絕道:“一大媽身體不好,冷不丁換環境她要受不了。”
“我倒不是反對你們來上屋跟我們一起住。”傻柱耐心地解釋道:“雨水自己買房子了,年前房子下來,裝修得了,她就搬走了。”
“啥時候的事?咋不聲不響的呢——”
易忠海看了傻柱一眼,道:“你這當哥哥的唉,我還跟你一大媽說了,雨水要是用錢,趕緊給拿呢。”
“她自己能折騰,隨她去吧。”
傻柱也是無可奈何,自己妹妹在工人新村裡買房也沒有告訴他,事後看見名單才知道的。
甭問了,以妹子現在的工資,以及她以前的儲蓄,能買那麼大的房子絕無可能。
名單上標注的是全款商品房,跟抵押置換沒有一點關係,更沒有貸款,還用他問什麼。
問這買房子的錢是哪來的?
不問他也知道,問了更坳頭。
易忠海似乎也有所悟,沒再說什麼,隻點點頭,講道:“彆太緊張了,我和你一大媽還有點積蓄,早晚都是你們的。”
“您快打住吧,這老氣話您還是少說。”
傻柱倒是真仁義,也是純孝心,認真給一大爺說道:“我盼著你們長壽,多享享福呢。”
關於一大爺的身體,大家其實都很清楚,因為後院二大爺作妖鬨了那麼一場,身體是有虧的。
要說折壽誰都估計不準,可這兩年明顯能看出一大爺的身體老的快了。
李學武接了李寧從院裡出來的時候,爺倆還在這聊著呢,表情各有感慨。
“跟大爺說再見,跟爺爺說再見。”
李學武教給兒子學話,拉著他的小手給兩人打了招呼。
李寧有點靦腆,可並不認生,他是認識兩人的,尤其是傻柱,一見著他便要逗他玩。
這會兒李寧不好意思打招呼,偏要拉著他的手給兩人擺手,小模樣可愛極了。
隻要是天氣好,隻要是李學武不忙,那李寧就會來奶奶家待上一白天。
二丫剛剛熟悉了家裡的工作環境,讓她一個人帶孩子在家,劉茵也不放心。
聽著兒子家裡又找了個保姆,她也是去過兩次,仔細相看了二丫的人品和做事能力。
她不是一個刻薄的人,更不是老地主婆。
是出於對兒子兒媳婦的關心,也是對孫女孫子的在意,這才往家裡來的。
當然了,她心裡有什麼話不會壓給兒子,隻是以聊天的形式講出來。
不過二丫經曆了最初的慌亂和盲目,最近一段時間已經安定了下來。
有時候顧寧偷偷講給李學武,說二丫晚上會躲在被窩裡哭,李學武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隻說猜的。
這不是能洽會算,醫生總是對人體有著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顧寧也沒少看中醫方麵的書,李順有的時候回家也會給兒媳婦講課。
這就是醫學世家的好處了,家裡有三個醫務工作者,至少醫療經驗是值得分享的。
二丫紅眼睛,眼睛腫,或者她夜裡下來聽到的壓抑的哭聲,這就是猜測的證據。
李學武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他還記得“以前”上中學的時候住校,也如此想家哭來著。
隻是後世的交通相對發達,想回家也就是一個月的事,不至於像二丫這樣一年回不去一次。
他倒是想給吉城掛個電話,讓二丫聽一聽鄉音了,可怎奈她們村裡沒有電話。
真要打給大強子,二丫自己都不願意,很怕她哥說她不爭氣,這才來京城幾天就想家。
土裡長大的孩子,總有著一股子韌勁。
就算夜裡怎麼哭,白天也是看不見她悲傷的模樣,除了眼睛是紅的。
也許這就是年輕人成長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流逝,二丫如此悲傷的次數越來越少。
直到第一場大雪下來,廚房裡甚至能聽見二人轉的小調兒,唱的還挺有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