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煩哦——”
周小白故意似的長歎一聲,道:“又有人跟我表白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
“誰啊?我怎麼不知道?”
羅雲吃了口冰淇淋,目光掃向了花廳裡坐著喝茶的男人,挑眉道:“你是怎麼說的?”
“你應該認識,海司的鄭小剛。”
周小白輕咳了兩聲,也看了眼花廳方向,這才提高了音量道:“我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雖然他對我不怎麼好。’”
“這茶的味道真濃。”
李學武聽見了,可裝作沒聽見,不過嘴裡綠茶的味道可濃鬱了不少。
就她這兩句話的功夫,不知道能迷惑住多少後世的單純男生。
李學武可是吃過見過的主,什麼樣的茶他沒品過,還能讓周小白圈在裡頭?
見花廳裡沒什麼反應,周小白也是有些氣餒,看著手裡的冰淇淋像是有仇似的。
羅雲輕輕挪了屁股,她怕周小白發飆,懟完了手裡的冰淇淋又來懟她的。
大冷的天吃冰淇淋,這確實是北方的特色,這雪糕和冰淇淋一樣,越冷越耐吃。
“悠著點,小心雞飛蛋打。”
羅雲斜著身子靠了過來,輕聲提醒她道:“這位可不一定吃你那套。”
“他就是個大壞蛋——”
瞥了眼花廳,周小白沒好意思說出對方吃乾抹淨想賴賬的話,可還是有些不忿。
那個以前他就對自己這樣愛搭不理,那個以後他對自己還是這樣,那她不白那個了嘛!
“嘿嘿——”羅雲舀著冰淇淋偷偷地笑著,完全不顧周小白愈加危險的表情。
“哎!彆鬨,我吃——哎呀——”小姐妹兩個坐在花廳外的暖棚裡嬉鬨了起來。
入冬以來,京城下了幾場小雪,全都不如那場大雪來的猛烈,待雪化了,就剩下冷了。
這俱樂部就屬花廳周圍寬敞,有停車場的便利,也有幾處大門的方便。
於麗倒是個喜歡花草的,叫人在花廳的一邊用磚石和木材支了個玻璃暖棚。
往年俱樂部裡的花草過冬全指望門口的這處花廳,因為連著暖氣管子,所以不覺得冷。
隻是從今年開始,李學武每次來俱樂部,都是坐在這邊小憩,已經漸漸習慣了。
為了他的方便,於麗便決定將需要過冬的花草存放在了暖棚裡。
花廳的暖氣管子不方便,這邊又搭建了火爐子,內裡很是寬敞溫暖。
與花廳相連,敞開這邊的窗子,還能繼續欣賞到綠色和鮮豔的花朵。
李學武並不是貪戀顏色之人,俱樂部裡一眾女同誌倒是愛上了這裡。
在照顧花草之餘,又在暖棚裡吊了兩副秋千,一副座椅,經常有人來這邊休息。
隔著玻璃看外麵大雪紛飛,目光回轉,身處鮮花綠草間,彆有一番趣味。
如果不是沒有條件,她們甚至想把夏天的蝴蝶留下來,讓它們在暖棚裡產卵。
還彆說,隻要溫度合適,濕度合適,這暖棚裡還真有可能蝴蝶紛飛。
不過這裡畢竟地處北方,受時代技術條件限製,就算是孵化出來了,也活不長久。
這天趕上周末,李學武不想動彈,從家裡出來到這邊便躲進了花廳裡。
最近神經繃的有點緊,事情都趕在一起了,想要放鬆放鬆。
對於周小白的抱怨,他真是沒有什麼走出去安慰她的興致,這個時候隻想發呆。
“李哥,您在這呢——”
左傑蹬著自行車從大門裡進來,停好車後卻瞄見了花廳裡有人正在喝茶。
上午陽光正好,相對來說還是很暖和的,花廳的玻璃窗沒有一點冰霜,看的很清楚。
周末的上午,一般不會有人這麼閒,就算是來鍛煉身體的俱樂部會員也不會在這浪費時間。
況且很多人都知道,每到周末李學武都會來這邊放鬆,要是有事才回來這邊找他。
所以,見到花廳裡有人喝茶,左傑的第一反應便是李哥來了。
果然,當他走上台階,便見李學武目光有些放空地坐在裡間。
“嗯,你來了。”李學武聽見有人打招呼,目光聚焦,這才反應過來是左傑。
他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沒多休息幾天,父母難得回來一次。”
遠在邊疆建設三線的左傑的父母回來了,李學武也是來了這邊以後才聽說的。
於麗給左傑放了假,讓他在家好好陪培爹媽,等什麼時候方便了再回來上班。
“他們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也是閒著。”左傑笑了笑,撿了對麵坐下,“入冬以後正是忙的時候,我就是想休息也不得消停。”
“嗬嗬,看起來你比我還忙。”
李學武輕笑著端起茶杯逗了他一句,倒是讓左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哪兒能跟您比呢。”
他訕訕地一笑,接了茶杯說道:“舍不得謙虛說自己瞎忙,但一年算下來也沒進步多少。”
“你是想我誇誇你?還是——”李學武好笑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彆不是套路我,說說吧,你認為怎樣的進步才算是進步。”
“嘿嘿——”左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我爸媽……”
他抬起手摸了摸脖子,看了李學武一眼,輕聲說道:“我媽不太滿意我的散漫,我爸倒是還行,挺支持我現在的工作。”
“嗯,你媽是想你找個‘正經’工作?”
李學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是理解地說道:“怕你誤入歧途,浪費青春是吧。”
“我媽就是那個性格。”
左傑也學著他端起茶杯,道:“我爸跟我講,他年輕的時候也很迷茫。”
“而走出青春迷茫的唯一路徑就是找個自己喜歡做的事,並為之努力,堅持下去。”
“嗯,看得出來,你爸很支持你。”李學武笑著點頭,放下茶杯道:“有什麼想法了嗎?”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正在想。”
左傑喝了一口茶,覺得有些燙嘴,放下茶杯舔了嘴唇說道:“等我想好了一定告訴您。”
“好,我也很支持年輕人創業啊。”李學武點點頭,看著他說道:“不過在想的過程中還是要做好現在的工作,不要因噎廢食才是。”
“我明白,現在手裡的事也很重要。”
左傑聽懂了他的話,很是認真地做了保證,這會兒窗外停車場方向傳來了動靜,他看了李學武一眼,這邊起身迎了出去。
***
年輕人總是學東西很快,尤其是經曆過教訓,或者被成功人士所迷惑。
羚羊汽車剛剛停穩,一位長相普通,臉色顯黑的中年男人從後座跳了下來。
不知同司機說了句什麼,看見左傑從花廳裡出來,臉上又有了笑意。
“小傑,有些日子沒見了。”
“竇總好,家裡有點事。”
左傑緊走了幾步,主動伸出了手,同竇耀祖握手在了一起。
一個老木匠跟對了人都能有如此成就,他左傑年紀輕輕又怎麼可能缺少雄心壯誌。
此前兩年不叫蹉跎,更應該說是學習和鍛煉,雛鳥還有展翅飛翔前的試煉呢。
“聽說了,是令尊和令堂回來了對吧。”
竇耀祖鬆開了手,抬手示意了一起走,關心地講道:“這兩年東風建築沒少得令尊關照,我很想登門感謝,就是沒有機會。”
“您太客氣了。”左傑聽懂了對方話語裡的客氣,微笑著說道:“我父親今天去訪友了,等他回來,我跟他商量一下再聯係您。”
“好,一定。”竇耀祖很是正式地扭頭看了他,手指虛點講道:“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
“相信我父親也希望見到您。”左傑請他先走,隨後比肩同行,嘴裡客氣道:“這幾年退伍轉業人員的安置問題還要多仰仗您呢。”
“你看,這不是寒磣我嘛。”
竇耀祖笑了,抬手輕輕按了左傑的胳膊,真誠地講道:“是工程部隊支援了我們啊。”
“嗬嗬——”
左傑沒再客氣,兩人走到花廳的台階前,他抬手示意了門口方向,“領導在裡麵了。”
“好,好,咱們下來再聊。”竇耀祖同他點頭過後,這便主動上了台階,三步進了花廳的門,笑聲和招呼聲隨即傳來。
左傑把這份老於世故都看在了眼裡,曾經他也瞧不起這位老木匠的,後來卻打了眼。
戲文裡總有說英雄起於微末之間,在竇耀祖的身上,他算是看到了另外一種市儈。
外表淳樸,內心精明。
一個木匠,做手藝活是不可能畫圖紙的,他也不會畫,也不畫,因為圖紙都在心裡。
你細品,成熟的手藝人從來都是心細如發,耐心十足,不爭一時之長短。
要做到心裡有數,胸有成竹。
“你怎麼不進去聽?”
周小白見左傑來了暖棚這邊,撇嘴示意了花廳的方向,道:“又不是什麼機密。”
“又不乾我的事,聽那個做什麼。”
左傑找了個椅子坐下,伸了伸腿,看了周小白問道:“你怎麼沒回津門?”
“有點犯懶了,不想回去。”
周小白的回答就是這麼坦誠,整個人表現出來的氣質也是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羅雲坐在一旁給左傑使了個眼色,讓他彆再問這麼敏感的話題。
左傑了然,笑著點頭道:“我也有犯懶的時候,跟家裡待了這麼些天,總不想出門。”
“怯——”周小白一撇嘴角,拉了身邊閨蜜的右手看著他問道:“你什麼時候帶羅雲回家見父母,彆不是想吃乾抹淨不負責任吧?”
“要死啊——”羅雲被她的仗義執言弄的滿臉通紅,拍了她的手小聲嗔道:“花廳裡還有客人呢!”
“嘻嘻——”周小白不好意思地一笑,“我都忘了這茬兒了。”
她哪裡是忘了這茬兒,分明是把自己的內心獨白套在羅雲的身上講了出來。
羅雲瞪了她一眼,輕聲警告道:“你要是再敢拿我打嚓,我就讓方姨好好歸置你。”
“呀!”周小白一挑眉毛,轉頭看向左傑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要小孩兒?”
“周小白!我跟你拚了!”
羅雲臉紅成了一片,嘴裡罵著周小白不做人,竟然如此大膽,放肆!
這個時候,男女之間最重清白,沒結婚就有了事實,可不是要叫人笑話嘛。
笑話什麼?
笑話她不知羞恥,竟然這般作踐自己。
當然了,你要說年輕男女都克製自己,守身如玉也是不可能的。
但這種事就像有些工作,能做不能說。
兩個姑娘又笑鬨在了一起,鬨的左傑都有些目瞪口呆,實在是尺度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誰說女人之間就不會說那種話題的,不要狹隘地以為她們坐在一起隻會聊衣服和化妝品。
尺寸、時間、技術,你要是一不注意,這些敗家娘們才不會把你的隱私當隱私呢。
說不定某一次聚會,她閨蜜看你的目光裡就帶了某種透視般的認證和懷疑。
“年輕真好啊——”
竇耀祖看了眼窗外的嬉笑打鬨,回頭對李學武感慨道:“羨慕都羨慕不來。”
“你這個年齡還不至於吧。”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現在工作也不是那麼忙了,就沒想著樂嗬樂嗬?”
“您快彆逗我了,我都這個歲數了。”
竇耀祖笑嗬嗬地擺了擺手,道:“兒女都大了,再有幾年都要抱孫子,哪敢胡來。”
“不過這兩年忙的太狠了,一閒下來還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放下手裡的茶杯,看著李學武講道:“有時候我真想把手裡的工作都交出去,還背著我的工具箱,給人家做櫃子,打家具去。”
“還想著你的锛鑿斧鋸呢?”
李學武笑著說道:“這是一種懷念,真讓你回到過去的生活,你又要失落嘍。”
“哎,人總是貪心嘛——”
竇耀祖當然明白他話裡的敲打意味,長歎一聲,看著窗外說道:“回不去嘍,回不去嘍。”
李學武低眉垂目,慢飲杯中溫茶,耳中聽著竇耀祖的感慨,心裡卻堅如磐石。
有些話聽聽就算了,千萬富翁跟你說他喜歡吃農家菜,就懷念那一口大餅子,你難道真以為他想過你現在的生活,吃你現在的苦?
彆鬨了,這就是矯情罷了。
***
“裝修的事已經安排好了,這個不用您操勞,有什麼要求儘可以跟左傑提。”
李學武盤腿兒坐在炕上,同便宜老丈人喝起了冬日裡的小酒。
婁鈺看了眼坐在炕邊的左傑,笑著點點頭,端起酒杯客氣道:“辛苦你了。”
“您太客氣了,我應該的。”
左傑還是頭一次被李哥帶著來這邊吃飯,表現的十分拘謹。
他整日在俱樂部裡廝混,這院子他熟悉的很,這院裡經常來住的老兩口他也不陌生。
可真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卻從來沒有,這對兒老夫妻也從不去餐廳吃飯。
能看見他們在院子裡遛彎,看顧孫子,但很少見他們同俱樂部裡的人來往。
他知道這老頭叫婁鈺,是以前俱樂部負責人的父親,也是俱樂部的財東。
再具體些他就不知道了,畢竟是李哥的關係,他也不好打聽。
這邊的一應事物都是由於姐來打理溝通的,他在俱樂部裡的級彆不低,可還沒這個資格。
在花廳,竇耀祖臨離開前,他被李哥叫了進去,叮囑了一番裝修的事。
是三處在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工人新村的樓房,東風三一建築會負責裝修,李學武要他負責對接,以及處理後續的一應問題。
左傑忙不迭地應了,這可是李哥的私事。
他在俱樂部的工作看似正經,其實還是個學習的過程,依托青年彙鍛煉自己的管理能力。
今年沈國棟帶著他做了一些事,算是實習了,也算是給他謀了一份開銷。
包括津門順風商貿在京城組建經銷網絡,有沈國棟指揮,他也是出了很大一份力。
以沈國棟的敞亮性格,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多少還是要看他自己的能耐。
你彆看李援朝、張海洋和鐘悅民等人一個個的相繼買車炫耀,以左傑的儲蓄也能買得起。
尤其是掌握著購車指標的福利,真想要買車,他早就買了。
即便是手裡的錢不夠,跟李學武說一聲,他現在也不至於還騎著自行車。
羅雲最初都有些不理解,為什麼他要如此的低調。
左傑的回答很簡單,他還沒有這個能力來駕馭這些身外之物,多了就是煩惱。
所以,他自行車騎得很自信,跟李援朝他們相比,一點都不覺得低氣。
尤其是在李學武這裡,誰能比他有麵子。
這種私事怎麼不見李學武交給其他人,或者一並讓竇耀祖直接負責算了。
說白了,李哥做事風雨不透,不給任何人狂傲自大的機會。
你看竇耀祖跟著李哥成就了今天,可在這裡,他依舊是做事的那個人。
在小院的飯桌上,飯菜是譚阿姨親自下廚做的,味道真是讓他開了眼界。
李哥同婁先生談話,他便默默地聽著,沒想到說到了房子裝修的事。
不用猜了,那三處房產一定有婁先生一處了,否則他哪裡能得對方的客氣。
“小庭的學習成績又有所提高。”謝過左傑,婁庭又看向了李學武,“聯合學校的教學質量確實要比山上強很多。”
“他願意學就好。”李學武微笑著看了屋地凳子上坐著的小男孩,“看起來已經適應了京城的生活,年前搬新家上學就更方便了。”
“辛苦你惦記了。”婁鈺端起酒杯同李學武碰了一個,又示意了左傑,這才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