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麗見堂妹如此說,自然再沒有回絕的道理。隻是操辦喜事,總得知道新郎官的情況啊。
聽她如此問,於海棠便將對方的情況說了個仔細。
原本在廠辦,後來給領導當秘書,現在是食品總公司的生產副科長。年齡相當,同於海棠一樣年輕有為。
聽堂妹如此介紹,於麗便知道了,準妹夫同堂妹一般,都是紅星鋼鐵集團的科級乾部,真是好良緣。
雖然剛剛堂妹介紹間眉眼少了幾分喜氣,又說什麼相敬如賓的話,她隻當堂妹嫌棄準妹夫低了她半級。
心思如此,於麗免不了要多勸她幾句,無外乎男同誌總比女同誌走的穩一些,也更長遠一些。
如此種種,於海棠聽了知道堂姐想差了,可也沒解釋,就這麼聽了,嘴裡還應著。
之所以倉促決定結婚,還不是那些舉報信鬨的。同李主任傳出花邊新聞的隻有她是單身,沒人為她張目。
拚到廣播電台台長這個位置,於海棠可是付出了太多,哪裡舍得讓旁人議論。
再一個,她年齡確實大了。在這個位置上要是還不儘快確定個人關係,便是要影響她的進步了。
幸好她的追求者眾多,又沒鬨出人命,隻是閒言碎語也不耽誤她的名聲。
為了平息這些議論,她就要搭上自己,想想哪能不懊惱,眉間多了幾分不自在也是正常的。
至於說不自在,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有男方的原因。她是迫不得已,對方卻也是情傷所致,誰都不用嫌棄誰。
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場景,再見麵相親,於海棠心裡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最合適的。
***
玉樹欄杆,銀裝素裹,雪花紛飛,北國的景色混著幾點青綠,便儘在河畔花園。
紅星鋼鐵集團現辦公地址對麵的廣場花園因為有著地下管道的供熱,植被得以保存。
雖然鮮花綠葉不在,但青鬆翠柏還在迎著雪花招手,也不失為白色世界裡的一抹耀眼。
誰說秋天是分手的季節,冬天的肅殺更要把還沒發芽的愛情凍死在這數九寒天之中。
彭曉力鼓起萬分勇氣才約了李雪出來賞雪,就應了她名字中一個雪字,想要討她歡心。
她應邀出來玩確實歡喜,隻是再看到他熱切的目光後,表情中多了幾分慎重。
到底不是少男少女,情字再難開口,也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哪裡能強求。
彭曉力明明知道這些話說出口,兩人可能很難再繼續做朋友。可他也清楚,這些話再不說出口,他可能連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李雪並沒有阻止他的情深意切,滔滔不絕,看得出來他準備了很久。隻是見也見了,聽也聽了,再說清楚他也就沒有遺憾了。
說到頭,兩人還是師徒關係,剛進辦公室那會兒要沒有對方的照顧,李雪也知道自己要吃苦頭。
雖然當時有二哥庇佑,終歸不是一個部門的,人家要是瞧不上她,有無數種辦法炮製她。
還是彭曉力主動出頭維護她,教給她不少機關裡的門道,那時候兩人年輕,不自覺地玩笑打鬨。
現在想想,三年前的情景就在眼前一般。
沒人知道李雪是如何拒絕彭曉力的,連兩人的共同朋友顧城都不知道,隻知道彭曉力的愛情無疾而終。
不湊巧,那一幕恰巧被路過的於海棠見著,所以才有了後來她同彭曉力相親見麵時候的探究與坦白。
兩人都把情字深藏內心,言語間竟意外的性情相投。顧城感慨,他們不應該結婚,應該拜把子的。
——
12月28日,歡天喜地,某某地成功進行一次新的氫彈試驗。
12月29日,鑼鼓喧天,金陵市長江大橋竣工。
好像喜氣傳到了紅星鋼鐵集團一般,在陽曆年前最後一次管委會工作會議上,秘書長大展神威。
此前年度工作會議上,秘書長便代表管委會就本年度集團發展工作做報告,著實讓那些話多的嚇了一跳。
依舊是脫稿宣講,依舊是慷慨激昂,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卻又不得不在精彩處主動鼓掌。
最後一次管委會工作會議上,秘書長李學武就集團人事、業務、行政等工作,根據年度工作總結情況做了較長的發言,可謂是火力全開。
因年後董副主任回京已成定局,所以有關於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的處置方案也擺在了會議桌上。
隻是較以往的意見分歧大,研究討論慢不同,在本次會議上秘書長李學武直言利弊,大膽發言。
一方麵強調了遼東工業管理小組在過去兩年時間裡所做出的貢獻(肯定董文學的工作成績),另一方麵也就適應未來發展需要,綜合、協調管理遼東工業共同發展大局,提出再延續遼東工業管理小組三年的意見。
比較以前泛泛的討論,以及各集團領導糾結的重點,李學武將工業管理小組存在的時間和意義做了定格。三年為一期限,有用就留,沒用就撤,一切以事實說話。
這有點像軍令狀了,延續三年,恰好是李學武去往遼東掌管紅星鋼鐵集團工業區的第一個任期。
頗有種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的意味,又像是在叫板集團所有領導,以及他的那些競爭對手。
就在即將討論最後一個議題,也就是有關於紅星鋼鐵集團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組長的人選時,蘇維德發言要求相關人員回避。
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任是誰都清楚他說的就是李學武。集團草擬了三個人選,他是其中一個。
隻是蘇維德昂起下巴要攆李學武出去的時候,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吧。”
景玉農抬起眼眸掃了蘇維德一眼,而後看向管委會主任李懷德淡淡地說道:“人選早就漏出去了。”
李懷德眉頭一皺,看向景玉農的眼神多了幾分玩味和不明,隻是還沒到他說話的時候,所以選擇作壁上觀。
蘇維德被她突然嗆聲也有了幾分意外,他有想過李學武會強留在會場,也想過董文學會幫他出頭。
萬萬沒想到,會場內瞬間安靜,就連秘書的目光都忍不住望向了景副主任。
不是說……兩人有矛盾嗎?
景玉農卻並未在意眾人晦暗不明的目光,依舊是那副語氣繼續講道:“回避原則並不適用於所有情況。”
她看向對麵皺眉想要反駁的蘇維德講道:“名單中所列人員涉及到了今天在場的兩位,難道就不能聽聽他們自己的意見嗎?”
“我覺得景副主任說的有道理。”董文學初始也覺得驚訝,不過這會兒眉毛一挑,附和道:“我也想聽聽多方的意見,至少在座的各位都有發言的權利。”
“這不是胡鬨嘛——”
蘇維德想要拍桌子,卻顧忌這是管委會會議,隻是嗓門大了幾分,強調道:“這不符合會議紀律。”
“管委會嘛,集體的意見更重要。”平日裡很少說話的張勁鬆卻再次讓眾人驚訝了一把,“我讚成景副主任的意見。”
蘇維德已經睜大了眼睛,看向張勁鬆的眼神多了太多的不解和疑惑。瞧你小子濃眉大眼的,你怎麼……
董文學替李學武說話還情有可原,哪輪到景玉農主動,張勁鬆附和了。
讓蘇維德驚訝的還不止這一個,就在眾人望向張副主任的時候,程副主任也開口附和了景副主任的意見。
現在好了,還沒開始投票呢,已經有四位集團領導站在了一起。秘書們齊齊望向窗外,確定太陽是打哪邊出來的。
景玉農、董文學、張勁鬆、程開元……
不用李懷德點名,他的目光看向哪裡,哪裡便有點頭附和的言語,管委會難得地有了意見統一的時候。
這個時候不僅蘇維德冷汗下來了,就是李懷德也皺起了眉頭。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要是以往,他還能暫停相關議題,往後再議,但今天這場會議,這個議題容不得他往後拖了。
隻看現場的形勢也知道,他想往後拖也是不行。
什麼叫騎虎難下,李懷德看向對麵秘書長方向的目光逐漸危險而深邃。
危險的不是他,反而是沉默下來的秘書長。
裝什麼裝,得意嗎?
“既然同誌們的意見統一,那就按照玉農同誌的意見,聽一聽相關同誌的意見。”
李懷德作為班長,不能讓管委會冷場,更不能丟掉主動權,就算是硬撐也得撐著,這是麵子。
蘇維德已經變了臉色,再看向李學武的目光裡隻剩下濃濃的忌憚。
“組織處的同誌同我講,領導的事他們做不了主,也拿不出意見來。”李懷德繼續講道:“有關於遼東工業管理小組負責人的人選問題,還是我同維潔同誌征求了各方意見拿出來的,今天就議一議吧。”
議題文件分發到各人手中,相關的名單也顯露了出來,分彆是高雅琴、徐斯年、李學武。
除了徐斯年沒有資格參加管委會會議,就蘇維德所言真要回避,李學武和高雅琴都得出去。
可明顯的,紛紛擾擾爭了大半年的戲碼就要落幕,誰舍得放棄,都攢著勁等粉墨登場呢。
“有關於這份人選問題,我做一下解釋說明。”穀維潔開口道:“雖然名單上是三個人,但我同李主任也講過,未來遼東工業管理小組責任重大,也可以安排正副組長進行協調管理。”
“穀副主任的意思是選兩個,還是選三個?”
董文學微微皺起眉頭看向對方問道:“要是選三個,那今天的會議倒是簡單了。”
他用玩笑的口吻講出這句話,可會場內沒有人笑。
沒什麼好笑的,刀光劍影,劈在腦門上要命的。
穀維潔並沒有在意他的發言,而是看向眾人繼續解釋道:“當然,也不限於名單上的三人,同誌們還有合適的人選,也可以提出來。”
“至於說董副主任剛剛的問題。”她這會兒才看向董文學回道:“有能者一人足以,不足者兩人,兩人不足那就三人。工作總是要做的,團結更重要。”
這是撕破臉了?
坐在牆邊記錄會議的秘書們心裡砰砰直跳,他們聽到的和以往看到的情況可不是這樣。
不能說穀副主任同董副主任一條心,可也少見有意見紛爭的時候。就算有意見分歧,也早在會議開始前通過氣了,怎麼可能到會議上吹胡子瞪眼睛的。
“看來真得好好選一選。”
董文學扭過頭去不看她,嘴角帶著嘲諷的意味講道:“要都是無能之輩,怕不是要安排三十個組長。”
火藥味這麼濃?
秘書們見大事不好,紛紛看向李主任,得了示意和允許,這才都站起身拿了暖瓶給領導們續茶倒水。
有個緩衝,總比僵持起來好。
趁著續水的工夫,眾人也有了時間思考和判斷。
“高副主任對經濟建設有一定的工作經驗。”
蘇維德見情況不對,樂得把這攤水攪渾了,就著名單上的內容看向了高雅琴,提議道:“我覺得請高副主任主持遼東工業工作的大局更穩妥一些。”
“經濟建設是未來的發展核心啊。”薛直夫點頭講道:“集團在遼東布局港區,正適合將經濟作為連接線貫穿各工業區,完成經濟鏈條的布局。”
“我讚成薛副主任的意見。”穀維潔發言道:“高副主任有較為豐富的對外貿易管理經驗,又對經濟發展工作有較深的理解,我想正適合去遼東掌握大局。”
“當然了,工業管理經驗不足。”她見董文學要發言,搶先講道:“關於這一點,我覺得安排徐斯年同誌擔任工業管理小組副組長比較合適,優勢互補嘛。”
董文學本打算發言來著,可見她如此說便也忍住了沒開口,隻是掃過對方的眼神逐漸犀利。
李懷德見穀維潔講完眾人都沒再發言,便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和高雅琴,這兩位是今天最後議題的主角了。
“雅琴同誌的呼聲很高啊。”他微微點頭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我沒有什麼想說的。”高雅琴因為回避原則,沒有李懷德的詢問她是不能說話的,這會兒對自己的工作安排更不能多說,“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嗯,其他意見呢?”
李懷德掃向了眾人,著重看向了董文學,知道他必然要支持李學武執掌遼東的。
董文學也應了他的詢問,表情嚴肅地開口道:“我從遼東回來,更懂遼東需要什麼。”
他手指點了點筆記本講道:“遼東需要的不是對外貿易管理經驗,也不是經濟發展思路,而是耐心。”
“未來三年、五年、十年,集團在遼東的布局會逐漸顯露出鋒芒銳利之勢。”董文學微微皺眉,“在鋒芒畢露之間還需要協調和隱忍,耐心發展工業和技術。”
“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經濟思路,我不懷疑高副主任的能力,但我要說規劃遼東另有人在。”
“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對外貿易,我更不懷疑高副主任的經驗,可我要說經略貿易另有人在。”
他言辭逐漸強硬了起來,看向眾人講道:“如果說集團在遼東需要工業管理,需要綜合協調,需要貿易建設,需要經濟發展,一個人足以,何必要用兩人?”
話說到這,董文學頓了頓,神情淡然地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定在了李學武的身上,坦然地講道:“我提議由李學武同誌擔任遼東工業管理小組組長職務。”
會場內因為他的發言凝滯了幾分,李懷德並未在意這一點。在確定眾人再沒有提議,這才開口講道:“集團在遼東的布局是未來對生產和貿易工作重中之重,再謹慎小心也不為過。同誌們的發言和意見恰恰證明集團需要更優秀的人才掌握大局。”
“我不介意一個或是兩個。”
他敲了敲桌子,道:“但我要講,到什麼時候團結才能戰勝一些困難,這個組長也應該是團結的選擇。”
強調了自己的態度,李懷德這才放下手裡的鉛筆,看向眾人說道:“既然大家都讚同遼東工業管理小組再延續三年,那就舉手表決,決定出負責人的人選吧。”
會議進行到舉手表決的階段,可見班子成員的意見分歧有多大了。這是李懷德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一般管委會議程有超過一半的同誌點頭,便會以全部通過的形式做記錄,並形成決議。
這一次卻把矛盾放在了會議桌上,在集團機關被那幾個案子攪得人心惶惶的時候,必然要引起議論,到時候免不了要傳出他對班子掌控力度下降的傳聞。
所以他要強調團結,團結的結果重不重要?
“請讚成高雅琴同誌擔任工業管理小組組長,徐斯年同誌擔任副組長的同誌舉手。”
毫無意外的,蘇維德第一個舉手,穀維潔第二個舉手,當李懷德把目光看向薛直夫的時候,薛直夫也把手舉了起來。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得意。
集團班子十一個人,去掉李學武和高雅琴兩票,隻要五票讚成,那這項決議便要板上釘釘。
李懷德當然不會這個時候舉手,目光掃視眾人,最後落在了工會主蓆熊本成的身上。
眾人也都看向了應聲蟲一般的老熊,這位可是李主任的鐵票啊。這個時候他舉手,那李主任才是關鍵。
可是,老熊怎麼沒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