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跟我逗咳嗽呢?”景玉農扯了扯嘴角道:“要我說你就是活該,也是時候嘗嘗被人拒絕的滋味了。”
“嗬嗬——”李學武輕笑了一聲,並沒有反駁景副主任的話,因為她說得對。
“我不理解,你為什麼要出手幫他。”景玉農微微皺眉看著他問道:“拉他下水不是你預謀已久的嘛?”
“是心軟了,還是怕李主任魚死網破,亦或者是……”
“你不去當編劇拍電影可惜了——”
李學武好笑地伸出手要摸摸她的臉,卻是被景副主任拍開了手。
“這些亂七八糟的你都能想得出來,就是我自己都沒想過。”
“是不甘心想吧,人家跑了——”
景玉農挑了挑眉毛,她現在特彆喜歡嘲諷李學武,尤其是嘲諷他的算計。
誰讓這個混蛋連自己一塊算計的!
連自己人都算計,他算什麼好東西。
“跑了——”李學武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微笑著說道:“可不就是跑了嘛。”
“你有把柄在他手裡?”
景玉農端起茶杯捶了捶,在嘴邊試了試溫度,這才遞給了他。
李學武坐直了身子,接過茶杯說道:“是他爸來求我的。”
“啥?——”景玉農這一嗓子差點把整個住宅區的人都喊起來。
她想過無數理由,就是沒想過李學武出手拉張勁鬆一把的原因竟是這個。
啥時候機關傾軋需要爸爸上場了?
“你沒騙我?”
景玉農早就吃過這混蛋無數虧,就是這理由足夠荒誕,卻顯得真實無比。
李學武想想也是笑了,抬起頭看著她說道:“如果有一天你出事了,我可以答應你,不用你爸爸來求我我也會救你。”
“滾犢子——”景玉農皺眉罵了他一句沒正型,心裡卻還想著張勁鬆的事,便問道:“他爸爸是誰?值得你這麼重視。”
“不知道,沒問過。”李學武喝了一小口熱茶,隨口回答道:“應該是個不小的乾部,隻是現在下來了,就在我家門口附近的大湖邊上釣魚,就這麼認識了。”
“哦,合著就這麼點交情。”
景玉農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怎麼就知道人家不是故意要接近你的?”
這麼說著,她心裡感覺荒謬,扯了扯嘴角說道:“這也太巧了。”
“誰說不是呢——”李學武放下茶杯歎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說道:“這老頭給我們家送了好些條鯽魚,老早的事了。”
這也是回答了景副主任心裡的驚訝,事情就是這麼的巧合。
“那他可真夠冷血的。”景玉農淡淡地說道:“他就不怕再栽跟頭,到時候他爹出麵還能管用?”
“嗬嗬嗬——”李學武笑出了聲,道:“下一次?他爺爺來也不好使啊。”
“嗬——”景玉農見他這幅胸有成竹的樣子也知道他另有算計,便也不再為他擔心,嘴上刁鑽了起來:“煮熟的鴨子飛了,滋味不好受吧?”
“能飛的鴨子就不算煮熟了。”
李學武看向她認真地說道:“既然這隻鴨子能飛出去,就說明火候還不對。”
“嗯,你才是死鴨子嘴硬呢。”
景玉農嘴角微微翹起,她喜歡看李學武張牙舞爪跟她解釋和狡辯的樣子。
李學武也看出來了,這娘們學壞了。
“你還知道我哪硬?”
他抬了抬眉毛,笑著說道:“還得是景副主任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啊。”
“你去遼東就長了這麼點能耐?”景玉農上下掃了他一眼,道:“嘴花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在你麵前我是改不了了。”
李學武耍無賴似地斜躺在了沙發上,扭頭看著她說道:“要不你改吧。”
改什麼?改褲腰帶嗎?
景副主任最喜歡故作矜持,他則喜歡一語雙關,逗著玩唄。
景玉農瞪了他一眼,可人都到這了,先彆管氣氛有沒有烘托起來,事情總辦吧?
再說了,時間有限,春宵一刻值千金,再想抓著他說不上哪年了。
隻是就這麼慣著他,她又覺得不甘心,便也氣呼呼地說道:“有能耐你就在這躺一宿。”
“那豈不是便宜了你?”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怎麼氣人怎麼說,甚至還扯了沙發邊上的攤子蓋在了身上,真準備在這躺一宿的樣子。
景玉農氣急,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他說道:“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混蛋。”
*****
“領導。”韓建昆警惕地掃了周圍一眼,見是李學武從院裡出來,並沒有下車,是等他上車以後才招呼了一聲。
“嗯。”李學武上車後應了一聲,道:“開車吧,回俱樂部,太晚了,咱們今天就住在那邊吧。”
“好。”韓建昆應的乾脆,轉動方向盤往回走,精神狀態還很足。
時間剛剛過去兩個小時,月亮就在頭頂,到俱樂部也就半點左右,睡眠足夠。
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熄燈的洋房,轉頭對韓建昆說道:“明天抽空你去回收站要一套沙發給景副主任送去,她家裡的沙發年久失修壞掉了,差點摔我一跟頭。”
“好,我知道了。”韓建昆不敢胡猜,隻是應和著,領導讓他乾啥他就乾啥,不會有多一句廢話。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可以跟領導說說生活,那是交情,工作必須認真對待,否則領導就不會認真對待他。
至於說景副主任家裡的沙發是怎麼壞的,那隻能是年久失修,自然損壞的。
不然呢?還能是做壞的?
——
2月24日,周一,這是李學武結束春節休假啟程回遼東的日子。
該見的領導已經見過了,該談的事情也都圓滿了,該撫慰的家人也都寬心了。
剩下的就是……
一早晨李姝和李寧便不離他身,小臉繃繃著,很是舍不得他走的樣子。
李學武無奈,隻能許下諸多諾言,給閨女和兒子保證儘快回家來。
二丫從昨天晚上就準備了,下車餃子上車麵嘛,今天的早飯就是麵條。
昨晚帕孜勒和王亞梅兩口子來家裡拜訪,李學武留他們吃了頓晚飯。
無論是王亞梅還是帕孜勒,同他的關係都沒得說,兩人的姻緣還是李學武一力促成的,看現在相處的模樣倒是沒問題。
又能有什麼問題,以帕孜勒在京城毫無根基的情況,王家兩口子有房有工作,隻要互相不嫌棄,就沒啥好矛盾的。
帕孜勒性格隨和,對王亞梅這樣刁蠻的姑娘有涵養,自然得丈人丈母娘喜歡。
再加上他的工作也很好,還在家門口,老兩口隻有喜歡的,沒有挑剔的。
王亞梅兩口子來也有她父母的建議,李學武畢竟是他們的媒人,新婚前三年是應該來拜年的,還是實在的關係。
王亞梅是想來,是帕孜勒覺得不方便,他知道李學武不願意把工作和關係同家庭牽扯太近。
李學武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不過帕孜勒是他的兵,王亞梅是他的小姨子,兩人也不算外人,隻當是好朋友和親戚走動了。
王亞梅依舊是那副活潑的模樣,在回收站的工作也能獨當一麵,在李學武和顧寧麵前頗為鬆弛,絲毫沒有緊張的心態。
顧寧早就認識她,對她也是平常,沒有刻意地溫和,也沒有故作嚴肅。
王亞梅對這家裡處處都覺得好奇,湊巧有李姝這樣活潑的性格,兩人在大院那邊就經常嘻嘻哈哈的,來家裡更是歡樂。
李姝帶著她轉了樓上樓下,給她看了自己在幼兒園畫的畫,還有爸爸媽媽給她拍的照片,一本本的翻看。
這年月就是有來客人一起翻看影集的樂趣,不過隻限於富裕家庭。
一般人家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照一張全家福,哪裡就需要影集裝存了。
王亞梅來家裡沒有提她姐姐的事,隻是在離開的時候不舍地看著他。
李學武也知道她的心思,笑著點點頭,算是安慰了她敏感的心。
姐倆兒並沒有什麼矛盾,是彼此都長大了,有了各自的生活和訴求。
王亞梅結婚那天,王亞娟突然從家裡搬走了,讓王家兩口子以及王亞梅夫婦都覺得十分不忍,去單位找了王亞娟幾次。
隻是王亞娟的行李早就從宿舍搬走了,去哪住也沒人知道。
就算找到了王亞娟,她也隻說是自己想搬出來住了,有妹妹和妹夫在家裡她倒是省心了,也放心了。
這些話說給彆人還有可能信,都是一家人,最難過的要數王亞梅了。
是因為她結婚住在家裡,姐姐覺得不方便才搬走的。
另一個原因是姐姐覺得不舒服了,因為作為妹妹的她比姐姐先結婚。
雖然這不是她的錯,可小姐妹從小一起長大,父母上班忙都是姐姐帶著她。
成家不代表疏遠了親人感情,尤其是她們父母隻有她們姐倆。
王亞梅也是耐著性子悄悄跟了姐姐一路,這才知道姐姐是住在廠招待所。
她沒有急著去找姐姐,而是想辦法找機會見武哥,可沒等她見到武哥呢,就聽說了姐姐相親要結婚的消息。
她麻爪了,很意外,也暫時打消了去找武哥的念頭,隻覺得不方便了。
再然後就是走馬燈一般讓她措手不及,姐姐成了叛逆的對象。
先是相親見父母,雙方父母見麵,彼此都覺得滿意,再到談婚論嫁。
讓父母頭疼了許久的老大難問題終於要得到解決了,可姐姐回頭就給父母撂在了台上下不來了。
突然要結婚,突然要悔婚。
王亞梅從未想過姐姐會有如此讓她陌生的一天,也正是姐姐決定悔婚的那天起,她就再沒見過姐姐王亞娟。
聽說是調到鋼城冶金廠去了,父母想要去找,可卻被她給攔住了。
王亞梅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站出來幫姐姐攔住父母,可她就是這麼做了。
不出意外的,不到兩個月,果然聽到武哥調往遼東的消息,她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是姐姐終究放不下那段感情。
與其說是姐姐沒有走出那段感情,倒不如說她從來就沒有想著走出來。
能來武哥家拜年,她也是心存了一絲幻想,希望能從他這裡得到姐姐的消息。
可看著溫婉大方的顧寧,活潑可愛的李姝和李寧,她哪裡問的出口。
最後看到武哥的笑容,這才放下心,也許這就是她幻想過卻從未得到過的姐姐一直追求的幸福吧。
那幸福又是什麼?
如果讓棒梗來回答這個問題,那他現在一定想說:幸福就是逃離原生家庭。
當然了,這個年代還沒有原生家庭這個概念,但棒梗心中有這樣的體會。
年少多任性,人老愛固執。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對父母有諸多抱怨,不喜歡他們的種種。
秦淮茹送兒子來火車站,目光複雜,似解脫,似擔憂,又好似迷惘。
劉國友從火車站值班室裡出來,手裡多了兩個烤地瓜,是他特意去值班室要的。
這是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哪有熱乎乾糧他能不清楚?
“棒梗,揣兜裡熱乎熱乎。”
他對這個繼子也是沒奈何,比對自己親閨女都上心,卻換不來一聲父親。
棒梗瞅都不瞅他,隻看著站台的方向,等著遠方的列車早點過來。
秦淮茹此時也顧不得劉國友的尷尬,她也舍不得這個時候再訓斥兒子。
誰又能懂得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的辛苦,被孩子嫌棄遠離的痛苦,她反正是欲哭無淚,眼淚也早就在夜裡獨自流乾了。
她就這麼看著棒梗,想要聽他說一句話,哪怕是叫一句媽媽也好。
從那天開始,棒梗就沒再叫過她媽媽,雖然回了家,可愈發像個外人。
她看著棒梗獨自洗衣服做飯沒有任何兒子長大成人的欣喜,隻有遺憾和憂傷。
婆婆沒有跟她鬨,但也生分了。
小當和槐花仿佛也在一夜之間長大,看向她的目光裡總是像帶著什麼話。
她已經無力,也沒有心思再去關心孩子們的心理變化,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冷漠。
這樣想倒是也有好處,不用在劉國友的兩個閨女麵前裝好人,也不用在婆婆和孩子麵前裝壞人,彼此都覺得自在。
隻是半夜裡也會想起以前的生活,那時候雖然日子很苦,可家裡有溫度。
婆婆雖然刁蠻任性,可也會主動幫她分擔家務,會主動跟她嘮叨家長裡短。
棒梗雖然調皮搗蛋,可畏懼她,也親近她,就是睡夢裡也會叫媽媽。
現在房子有了,男人有了,好生活也有了,就是家沒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丟的,什麼時候丟的,仿佛一夜之間就丟了。
候車室永遠不缺少熱鬨,但車站領導主動出迎,一群人前呼後擁地隨著一個年輕人走進來,還是吸引了大把的目光。
候車的人紛紛望過來,嘴上不敢說些什麼,可心裡是在猜測那年輕人是誰。
劉國友隨著熱鬨看過去,很快便認出了走在前麵的李學武,以及他身邊的車站領導,也是他的領導。
他也沒有多含糊,拉了秦淮茹一下,再想去提醒棒梗的時候卻見這小子已經拎著行李主動迎了上去。
看那張臉上的激動和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見著親爹了呢,他這後爹當的有情有義,可從沒有得到這樣的笑容。
說實在的,他真的有點酸了。
秦淮茹愣愣地起身,看著不遠處的李學武,腳下卻遲遲沒有挪動。
棒梗已經在同李學武打招呼,劉國友不能讓領導久等,便伸手拉了秦淮茹。
“走吧,他們不會在候車室等車的。”這是在提醒秦淮茹,讓她彆再迷糊,“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棒梗說的嗎?”
“說什麼?”秦淮茹被他拉著機械地往前走,嘴裡卻滿是苦味。
李學武這邊同車站領導寒暄了幾句,伸手拍了拍大臉貓的胖臉,道:“不跟你爸你媽道個彆了?再回來可就來年了。”
“哎呀,都說完了——”
棒梗嘴裡雖然不耐煩,可臉上儘是笑意,他才不在乎什麼時候回來呢,他隻在乎什麼時候走。
李學武看了一眼走過來的劉國友和秦淮茹,點點頭在車站領導的指引下往休息室方向走去,劉國友也拉著秦淮茹跟上。
兩口子送棒梗來火車站就是等李學武的,是上一次在倒座房李學武應的棒梗,等他實在不想上學了,就跟著他去遼東。
不過就算再不想上學,也得有始有終,要把這學期念完才行。
棒梗堅持了,堅持念到了年底,一放假就把書扔了,發誓再也不上學了。
他每天都在準備著去遼東,今天終於成行了,總算如願了。
棒梗跟著李學武去遼東,秦淮茹不是不放心,而是舍不得。
能讓兒子跟著李學武,不比由著棒梗的性子胡來,或者聽她的安排好無數倍?
反倒是劉國友,既彆扭又尷尬,不敢太積極,也不敢說太多,不然好像真是他容不下這孩子,想要把繼子送走似的。
隻是送走棒梗,他難道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