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紅磚與金籠_我的故事裡有你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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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紅磚與金籠(1 / 1)

十七歲的蘇晚最後一次站在自家門檻上,三間破瓦房像三塊被雨水泡爛的黴斑,牢牢糊在村西頭這塊貧瘠的地上。

屋裡傳來母親壓抑的咳嗽聲,一聲接一聲,扯得人肺管子都跟著疼。八歲沒了爹,娘一個人種地、撿破爛、給人漿洗,像頭永不倒下的老牛,硬是把他們兄妹和神智不清的姑姑、常年吃藥的爺爺奶奶從泥潭裡往外拖。如今這頭老牛,終於也要被生活的重軛壓垮了。醫生的話沉甸甸砸在蘇晚心上:“再拖,神仙也難救。”

堂屋土牆上糊著的舊年畫顏色黯淡,斑駁脫落。哥哥蘇強蹲在灶膛前,手裡捏著半塊乾硬的窩頭,頭埋得低低的,肩膀垮塌著,像個被抽走了骨頭的口袋。這個家,耗儘了所有的力氣,連絕望都顯得疲憊不堪。

幾天後,一張去深圳的硬座車票,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蘇晚貼身的口袋裡。她跟娘說,是去電子廠,工資高。娘枯槁的手緊緊攥著她,渾濁的眼睛裡有淚光:“晚啊……彆委屈自個兒,娘這病……不治了……”

“娘,”蘇晚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決絕,“您等著,咱家會住上紅磚樓房的。”

南下的綠皮火車吭哧吭哧,載著一車沉甸甸的夢想和更沉甸甸的酸楚。深圳像一個巨大的萬花筒,光怪陸離,晃得人眼暈。蘇晚沒有去什麼電子廠。一個同鄉姐妹介紹她認識了一個港商,姓陳,五十上下,手指上的金戒指沉甸甸的。陳生打量她的眼神,帶著精明的盤算,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她年輕,像帶著露珠的野山茶,有一種未經雕琢的倔強生機。

“跟著我,你娘看病的錢,不是問題。”陳生的港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腔調,“但你要學東西,光有張臉,撐不了幾年。”

蘇晚住進了羅湖一套高層公寓。窗外是日夜流淌的深南大道,車燈彙成璀璨的星河。屋裡一塵不染,光潔的大理石地麵映著她蒼白茫然的臉。巨大的水晶吊燈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晝,也把她無處遁形的局促照得清清楚楚。她第一次睡在那麼軟的床上,卻睜眼到天亮。母親咳血的樣子,刺鼻的藥味,破瓦房裡漏進的寒風,交替著在眼前晃動。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掌心,尖銳的疼痛壓下了翻湧的惡心和羞恥。

電話裡,娘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哭喊著讓她回去:“晚啊!娘不治了!死也不治了!你回來!咱找個本分人嫁了,安安穩穩過日子……”

蘇晚死死咬著嘴唇,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氣,聲音穩得出奇:“娘,您說什麼呢?我在廠裡做質檢,包吃包住,好著呢。哥不是學修車去了嗎?等哥學成了,家裡就好了。您安心治病,錢,我寄給哥了。”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您要是不治,我現在就從廠裡跳下去!”

電話那頭隻剩下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蘇晚掛斷電話,冰涼的手機貼著滾燙的臉頰。窗外,深圳的夜色濃稠如墨,萬家燈火像是嘲諷的眼睛。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著腳下螞蟻般流動的車流和霓虹。這繁華與她無關,她隻是被關在華麗籠中的鳥。

陳生兌現了他的話。他帶她出入一些非正式的場合,教她認人、看事。她像一塊乾涸的海綿,拚命吸收著周圍的一切。陳生似乎很滿意她的悟性,不僅給她請了外貿和會計的私教,甚至在她能磕磕絆絆看懂英文合同時,破例帶她參加了一次小型的外貿洽談會。觥籌交錯間,她穿著得體的套裝,安靜地坐在陳生側後方,努力分辨著那些夾雜著英文、粵語和普通話的對話,手心緊張得全是汗。她不再是那個隻會低頭看腳尖的鄉下丫頭,眼神裡開始有了沉靜的鋒芒。她明白,美貌是易耗品,腦子裡的東西,才是她日後唯一的依仗。

第二年春天,蘇晚懷孕了。陳生鏡片後的眼睛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喜,也有慣常的算計。他給了她兩個選擇。蘇晚沒有猶豫,選擇了後者。分娩是在香港一家昂貴的私立醫院。產房冰冷潔白,像一座無菌的墳墓。陣痛撕裂身體時,蘇晚死死咬著嘴唇,沒發出一絲呻吟。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一套房,二十萬。母親的命,哥哥的前程,全家的紅磚樓房,都在這血肉代價裡了。

是個男孩。護士抱給她看時,那小小的、皺巴巴的臉蛋紅得像隻褪殼的知了。蘇晚隻看了一眼,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極輕地碰了碰嬰兒柔軟溫熱的臉頰,那觸感像電流,瞬間擊穿了所有偽裝的麻木,心臟猛地一縮,疼得她幾乎窒息。她猛地閉上眼,硬生生將湧到眼眶的滾燙逼了回去。

“抱走吧。”她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耗儘元氣的虛弱,卻異常清晰,“按陳先生說的辦。”

孩子被抱走時,她始終沒有睜開眼。窗外,香港維港的霓虹徹夜不熄,倒映在冰冷的玻璃上,映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像一幅無聲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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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沒坐完,她就搬出了那家醫院。陳生很守信,一份房產證,一張存著二十萬人民幣的銀行卡,放在公寓的茶幾上。那串嶄新的鑰匙,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特有的冰冷質感。

她沒有絲毫留戀,迅速處理了這套承載了太多不堪的公寓。賣掉房子的錢,加上那二十萬,一部分變成了老家宅基地上拔地而起的紅磚樓房,嶄新的玻璃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刺得村裡人眼睛生疼;一部分變成了蘇強手裡一個不大不小的五金配件門市,貨架上擺滿了鋥亮的螺絲、軸承和切割片;最大的一部分,則無聲無息地彙入了省城醫院的賬戶,徹底終結了母親肺裡那磨人的咳喘。

當那棟紮眼的兩層小樓終於封頂時,村裡炸開了鍋。議論像夏日稻田裡嗡嗡的蚊蠅,揮之不去。

“蘇家那丫頭……在深圳怕是……”

“噓!彆瞎說!人家閨女有本事!在那邊做大生意呢!你看蘇強那店……”

“本事?哼,啥本事三年能掙出這麼大一棟樓?那錢來得……”

“嗐!管她咋來的!人家現在就是有!你看那瓦亮的玻璃,頂咱家一畝地的麥子錢!”

蘇晚娘起初縮在新房子裡,連門都不敢出,總覺得脊梁骨上戳滿了手指頭。可漸漸地,那些曾經躲著她家走、生怕被借錢拖累的親戚鄰居,開始“不經意”地路過,探頭探腦地張望,嘴裡嘖嘖讚歎。接著,有人提著雞蛋上門,誇蘇強有出息;有人堆著笑來問蘇晚娘身體好些沒,順便打聽蘇強店裡缺不缺人手;甚至有人搓著手,拐彎抹角地開口,想借點錢給孩子交學費,或者翻修一下漏雨的屋頂。

蘇晚娘摸著刷了白灰、光滑平整的牆壁,看著窗明幾淨的堂屋,再聽著門外那些曾經刻薄如今卻帶著討好的聲音,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這亮堂的新房,是用女兒的清白和骨血換來的。她心疼得揪起來,可看著兒子終於挺直的腰杆,看著自己不再憋悶的胸口,那沉甸甸的愧疚裡,又摻雜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悲涼慶幸。這世道,有時笑的就是那沉甸甸的“有”,誰又真在乎那“有”底下埋著什麼?

三年期滿。蘇晚最後一次走進那間熟悉的銀行vip室,利落地辦完了房產過戶的最後一道手續。走出銀行大門,熾烈的陽光兜頭澆下,她微微眯了眯眼。沒有回頭。她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裡麵隻有幾件換洗衣服和幾本翻得卷了邊的會計、外貿書籍。她徑直走向人才市場。

憑借那三年在陳生身邊耳濡目染學到的本事,加上她拚了命啃下的證書,蘇晚很快在一家小型外貿公司找到了工作。從最基礎的跟單員做起。

她比任何人都拚命,核對單據一絲不苟,追著工廠跑貨期,熬夜學信用證條款,在酒桌上硬著頭皮用磕絆的英語跟外商周旋。汗水浸透了廉價的襯衫,高跟鞋磨破了腳後跟,她咬著牙,一聲不吭。白天是職場裡沉默堅韌的蘇小姐,夜晚是出租屋裡就著台燈啃專業書的影子。那段鍍了金也染了泥的過往,被她死死封存在箱底,連同那個隻在產房裡見過一麵的嬰孩模糊的輪廓。

又是三年。時間像一把磨刀石,磨去了她身上最後一絲青澀與怯懦,磨礪出屬於蘇晚自己的、沉靜而銳利的光澤。她離開了那家公司,用攢下的所有積蓄和精準的眼光,盤下了一家瀕臨倒閉的小型服裝加工廠。

她懂外貿流程,懂成本核算,更懂如何用最苛刻的標準要求質量和交期。她把廠子從倒閉邊緣拉了回來,訂單像雪片一樣飛來。

當她駕駛著嶄新的黑色桑塔納,如同一顆閃耀的流星般駛進蘇家村時,車輪卷起的塵土仿佛被驚擾的蝴蝶,在陽光下翩翩起舞。車穩穩地停在自家那棟依然惹眼的紅磚小樓前,宛如一位忠實的衛士。

車門緩緩打開,蘇晚如同一隻高貴的白天鵝,優雅地走下車來。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套裙,如同為她量身定製的華服,襯得她身姿挺拔,如同一株傲雪的寒梅。那一頭利落的短發,仿佛是她堅毅性格的象征,臉上則是經風曆雨後的沉靜與乾練,宛如一泓深潭,讓人難以捉摸。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鑽進豪車時帶著孤注一擲淒惶的少女,而是一隻破繭成蝶的鳳凰,在歲月的磨礪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村裡瞬間安靜下來。在田間地頭勞作的、在門口擇菜的、抱著孩子閒磕牙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像探照燈。有驚訝,有審視,有難以掩飾的羨慕,也有殘餘的、被歲月衝淡卻並未完全消失的複雜窺探。

蘇晚仿若未覺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她步履堅定地走向聽到動靜、顫顫巍巍迎出來的母親。娘老了,歲月如刀,在她的頭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大半的頭發已被染白,但她的臉色卻如晚霞般紅潤,腰背也挺直如鬆,再不是當年那副躺在破瓦房裡咳得喘不上氣的病懨懨模樣。

““娘!”蘇晚的聲音猶如黃鐘大呂,帶著一種曆經千帆後的沉穩,仿佛那平靜的湖麵,波瀾不驚。她張開那如天使羽翼般的雙臂,用力抱住了這個操勞了一生、為她擔驚受怕的女人,下巴輕輕擱在母親那不再單薄的肩膀上,宛如一隻歸巢的倦鳥,“我回來了。”

母親的身體在她懷裡微微顫抖,枯瘦的手緊緊回抱住她,用力得指節發白。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蘇晚肩頭昂貴的衣料。沒有質問,沒有責備,隻有失而複得般洶湧的心疼和遲來的、沉重的踏實。

蘇晚緩緩地抬起頭,她那如水般平靜的目光,宛如一道柔和的月光,輕輕地掃過院門口漸漸聚攏的、表情各異的鄉親們。那些原本如刺般銳利的目光,在她沉靜如水的注視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融化,悄然軟化、退卻了。

她挺直脊背,像一棵曆經風雨終於紮根的樹。身後那輛嶄新的桑塔納在陽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映襯著眼前堅固的紅磚樓房。這三年的路,是她用尊嚴鋪就,用血肉澆灌,一步一荊棘踩出來的。如今,荊棘路已到儘頭,前方縱有坎坷,也再無人能將她打回原形。

這偌大的村莊,這嶄新的樓房,這腳下堅實的土地,終於,真真正正地屬於她蘇晚了。過去那個用青春和身體換取生存籌碼的女孩,已死在了深圳的霓虹裡。活下來的,是一個親手扼住命運咽喉、洗淨泥濘重新站起來的蘇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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