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站在生鮮區的冷櫃前,整理著剛剛到貨的酸奶。早晨七點的超市已經燈火通明,準備迎接第一波顧客。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包裝盒上飛快地移動,按生產日期重新排列貨品,這是她在這家大型連鎖超市工作的第三年,每一個動作都已爛熟於心。
“王姐,早啊。”理貨員小李推著空車經過,笑著打招呼。
“早,今天特價酸奶到貨多,一會兒上架要快些。”王麗回以微笑,眼角泛起細密的紋路。三十八歲的她在這家超市已算老員工,雖隻是個普通員工,但做事認真,頗得同事敬重。
這時,生鮮部主管張經理帶著一個陌生女人走了過來。那女人又瘦又小,穿著略顯寬大的工裝,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嘴唇緊抿,給人一種不易親近的感覺。
“王麗,這是新來的趙小梅,分到你們酸奶攤了。你帶帶她,教她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張經理簡單交代後便匆匆離開,留下兩個女人麵麵相覷。
“你好,我叫王麗。”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
“趙小梅。”新來的員工簡短回應,聲音尖細,帶著一種莫名的防禦性。
第一天的共事就讓王麗感到不適。趙小梅學得倒是不慢,但每當你指出她哪裡做得不對,她總會立刻反駁:“我知道,不用你說。”或者“這有什麼難的?”
中午在員工食堂,王麗與熟識的同事坐在一起,趙小梅獨自坐在角落。
“聽說那新來的挺難相處?”糧油區的老周壓低聲音問。
王麗輕輕搖頭:“才第一天,不熟悉而已。”
話雖如此,下午發生的一件事卻讓王麗對趙小梅的印象大打折扣。當時一位顧客詢問一款低脂酸奶的生產日期,趙小梅頭也不抬地回答:“自己看唄,不都擺在上麵嗎?”
王麗趕緊上前解圍,仔細為顧客解答,並道歉說新員工還不熟悉。顧客離開後,她轉身對趙小梅說:“小梅,我們對顧客要耐心一點...”
“我怎麼沒耐心了?她不是看到日期了嗎?”趙小梅立刻打斷,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們這些老員工就喜歡挑刺!”
王麗啞口無言,隻好默默回到自己的崗位。
儘管如此,當第二天工作時,王麗還是主動叫上趙小梅一起補貨。推著沉重的貨車穿過走廊時,趙小梅突然說:“你不用特意照顧我,我能行。”
“不是照顧,這是兩個人的活兒。”王麗平靜回答。
在冷庫整理庫存時,趙小梅突然聊起了自己:“我和我媽住在一起,就我們倆。”
王麗有些意外,這是趙小梅第一次主動提起私事。
“那你爸爸呢?”
“早離了,我十歲那年就跟彆的女人跑了。”趙小梅的聲音硬邦邦的,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我媽在服裝廠乾了二十年,現在眼睛不行了,在家接點零活。”
王麗沉默地聽著,手中的活計慢了下來。
“為這份工作,我跑了多少地方你們是不知道。”趙小梅繼續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媽托了好幾層關係才找到人引薦,光是體檢就花了二百多,對我們來說不是小數目。”
那一刻,王麗突然明白了趙小梅身上那種尖銳的防禦性從何而來——一個從小就不得不與命運抗爭的人,早已習慣了用刺來保護自己。
一周後,矛盾終於爆發。攤長孫大姐要求趙小梅重新整理前一天擺放的酸奶,趙小梅立刻反駁:“我都是按日期排的,憑什麼重來?”
“促銷裝和普通裝混在一起了,這不符合規定。”孫大姐指著貨架解釋。
“那你昨天怎麼不說?故意找茬是吧?”趙小梅的聲音在空曠的超市裡顯得格外刺耳。
幾個附近的顧客轉過頭來看熱鬨。孫大姐臉漲得通紅,她在超市工作了十幾年,從未被員工這樣當眾頂撞。
“趙小梅,請注意你的態度!”
“我態度怎麼了?你們這些老員工就會欺負新人!”
爭吵最終在其他人勸解下平息,但孫大姐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生鮮區,直奔主管辦公室。
午休時,消息靈通的小李像往常一樣,神神秘秘地湊到王麗耳邊,輕聲說道:“王麗,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啊!”王麗好奇地看著他,隻見小李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周圍沒人注意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孫姐要求辭退趙小梅,說她不服從管理,影響團隊。張經理說要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王麗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住了一般。她不禁想起了孫大姐,那可是個出了名的說一不二的人,一旦她決定了要做某件事,就絕對不會輕易改變主意。而張經理的作風王麗也是再清楚不過了,遇到這種事情,他通常都會尊重孫大姐的意見。
王麗不禁為趙小梅感到擔憂,她知道趙小梅是個很努力的員工,雖然有時候可能會有些倔強,但絕對不至於不服從管理到要被辭退的地步。可是現在,孫大姐已經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張經理又會如何處理呢?王麗心裡暗自祈禱著,希望張經理能夠公正地處理這件事情,給趙小梅一個解釋的機會。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下午三點,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辦公桌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這原本是一天中最讓人感到輕鬆和愜意的時刻,但王麗的心情卻異常沉重,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趙小梅的命運將會如何。最清閒的時刻。王麗正在擦拭冷藏櫃的玻璃門,張經理走了過來。
“王麗,找你聊兩句。”張經理神色嚴肅,“去我辦公室吧。”
王麗放下手中的抹布,跟著張經理穿過生鮮區。經過酸奶攤時,她瞥見趙小梅正背對著他們整理貨架,瘦小的肩膀繃得緊緊的,仿佛承載著無形的重壓。
走進辦公室,張經理示意王麗坐下,自己則靠在辦公桌邊緣,開門見山:“關於趙小梅,孫大姐要求辭退她。你是老員工,帶過她幾天,你覺得她工作表現怎麼樣?”
一瞬間,王麗感覺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手心開始冒汗,黏膩的觸感讓她想起多年前站在學校講台上忘詞的尷尬時刻。
說她不好?趙小梅確實難相處,說話刻薄,但她工作還算認真,學得也快。更重要的是,那份工作和微薄的薪水對她和母親意味著什麼,王麗再清楚不過。自己也曾經曆過丈夫去世後獨自撫養孩子的艱難歲月,知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