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元子方賭債的事仿佛也告一段落,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過去。寇大彪依然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每天在家無所事事,偶爾和元子方在酒店附近的網吧打打遊戲。
轉眼間,2012年的最後一天悄然而至。寇大彪獨自窩在沙發上,電視機裡正播放著各地跨年活動的預熱節目,主持人歡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每逢節假日,這種揮之不去的孤獨感就會變本加厲地啃噬著他。彆人都在歡天喜地地迎接新年,唯獨他,像是被遺忘在時光的角落裡。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卻仿佛給了他一個驚喜。屏幕上"元子方"三個字讓他手指懸在了半空——他本以為,這個跨年夜元子方一定會陪著女友。
"兄弟,今天跨年,你一起過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熱絡,背景音裡隱約能聽見歡快的音樂。
寇大彪心頭一暖,"怎麼說呢?"他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幾個月過去,那些關於賭債的不安早已被時間衝淡。
"你來錦江之星酒店這裡,"元子方在電話裡喊道,背景突然傳來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響,"我們一起打車去找黃雷!到外灘去看倒計時。"
“行,我馬上打車過來。”
寇大彪打車來到錦江之星酒店時,元子方和女友阿珍已經在門口等候。元子方穿著嶄新的羽絨服,頭發抹得油亮,遠遠就衝他揮手:"兄弟!我們正好去找黃雷他們!"阿珍裹著白色毛領大衣,正踮腳給元子方整理圍巾,見他來了也隻是敷衍地點點頭。
出租車後排,元子方的手始終沒離開阿珍的腰。寇大彪透過後視鏡看見阿珍塗著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在元子方大腿上畫圈,趕緊移開視線。車窗上凝結的霧氣將霓虹燈暈染成模糊的色塊,他伸手在玻璃上劃出一道水痕,正好看見福州路口賣烤紅薯的老頭在警戒線外跺腳。
出租車行駛到金陵東路時,前方已經亮起了交通管製的紅燈。司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過不去了!外灘那邊全封路了!"
"就這兒下吧。"元子方掏出錢包付車費。阿珍的高跟鞋剛踩上人行道,就被交警的哨聲嚇了一跳。"不要停留!往前走!"穿著反光背心的警察揮舞著熒光棒,指揮人群單向流動。
寇大彪跟著他們擠過金陵東路口,看見整條中山東一路都變成了步行區。警戒線外,幾個拖著行李箱的遊客正在和警察理論:"我們酒店就在前麵啊!"
"彪彪!這邊!"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寇大彪踮起腳,看見黃雷正在金融牛雕塑下拚命揮手,身邊站著道橋連的戰友斌斌和另外幾個不認識的陌生人。黃雷胸前掛著單反相機,三腳架被他當成拐杖拄在地上。
"你們可算來了!"黃雷擠過來拍了拍元子方的肩膀,"再晚點連站的地方都沒了。"他看了眼阿珍,又補充道:"斌斌他們準備先去占了個位置,不過現在估計也擠不進去了。"
元子方摟著阿珍的腰,笑道:"沒事,在哪看不是看。你這裝備夠專業的啊?"
黃雷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單反:"新買的5d3,專門為今晚準備的。可惜——"他環顧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歎了口氣,"這陣勢,三腳架怕是白帶了。"
寇大彪接過黃雷遞來的三腳架,金屬觸感冰涼。"人比去年還多,"他低聲說,"警察都拉警戒線了。"
"可不是嘛,"黃雷擦了擦鏡頭,"今天我當攝影師,給你們多拍點照片。"
2350分,浦發銀行大樓的牆麵突然暗了下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隻見海市蜃樓般的3d影像開始在外灘建築群上流動——中共一大會址、外白渡橋、世博中國館等上海地標在70米寬的牆麵上交替閃現,激光投射出的流水、航船、花朵枝蔓等圖案在建築表麵栩栩如生地流動。
"開始了!"黃雷手忙腳亂地架起相機。寇大彪剛接過三腳架,就被身後的人潮推得一個踉蹌。周圍此起彼伏的閃光燈晃得人眼花,有個女孩甚至踩上垃圾桶拍攝,立刻被警察的哨聲喝止。
當海關大樓的鐘麵投影開始分解時,數萬人突然齊聲呐喊:"十!九!八!"聲浪震得地麵發顫。黃雷終於把相機架在寇大彪肩上,但畫麵不斷被揮舞的熒光棒和自拍杆乾擾。寇大彪艱難轉頭,看見阿珍正舉著手機自拍,閃光燈在人群中格外刺眼。
"彪彪,跟緊我!"黃雷拽著寇大彪的衣角,試圖在人群中開辟一條通道。寇大彪雙手緊握三腳架,像舉著長矛般艱難前行。黃雷時不時舉起相機,卻又沮喪地放下:"操,全是後腦勺!連個完整的投影都拍不到!"
零點鐘聲響起那刻,300人的合唱團與現場觀眾突然同聲高唱《友誼地久天長》。黃雷猛地踩上防汛牆邊的石墩,寇大彪趕緊用肩膀抵住他的後腰保持平衡。"有了!"黃雷終於拍到一張全景——漫天彩帶飄落中,浦發銀行牆麵上騰起的金色龍鳳圖案與陸家嘴的霓虹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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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寇大彪突然指向江麵。一艘遊輪拉響汽笛,船身的彩燈將黃浦江染成流動的銀河。黃雷急忙轉身,卻見取景器裡全是揮舞的手臂和手機。"媽的!"他懊惱地跺腳,三腳架在寇大彪手中微微顫動,"這麼好的景,全被這幫舉手機的毀了!"
浦發銀行牆麵的光影秀熄滅後,歡呼聲如潮水般退去。黃浦江畔的人群開始鬆動,像被解開的繩結,三三兩兩沿著防汛牆分流。寇大彪被人潮推著後退幾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石欄,指間夾著的紅雙喜香煙在寒風中明滅不定。
幾對情侶挽著手從身旁經過,女孩們發梢還粘著彩帶碎屑,男孩們正低頭查看手機裡剛拍的照片。"這張把我拍胖了燈光秀都沒拍全",零碎的對話混在江風中飄遠。遠處金融牛雕塑下,黃雷正被幾對情侶圍著查看相機裡的合影,阿珍的亮片指甲在屏幕反光中格外刺眼。
江對岸陸家嘴的霓虹依舊璀璨,但江濱步道的燈光已調至夜間模式。環衛工人推著垃圾車沿路清掃,所過之處,踩扁的熒光棒和自拍杆配件在簸箕裡嘩啦作響。幾個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員摘下頭套,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正坐在花壇邊喘氣。
寇大彪猛吸一口煙,看著吐出的煙圈被江風吹散。他抬頭望向對岸的東方明珠,塔身的彩燈在夜色中變換著顏色,紅綠藍三色交替閃爍。他想起自己手裡的東方明珠股票,現在還被套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套。他苦笑著搖搖頭,將煙頭在欄杆上摁滅,金屬欄杆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