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沉默了片刻,隻有水流輕輕晃動的聲音。寇大彪看著水麵氤氳的熱氣,覺得是時候了。他狀似無意地提起,仿佛隻是找個話題打破沉默:“我認識王一?”
元子方原本癱軟的身體似乎微微繃緊了一下,他睜開眼,有些詫異地瞥向寇大彪:“怎麼了?你也認識王一?這逼樣就住我家旁邊。”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
“嗯,他是我小學同學。”寇大彪沒有細說碰到王一的事,隻是繼續看著元子方,“他說他是你中學同學。”
“對啊,我和他也是同學,媽的,孽緣。”元子方嗤笑一聲,似乎覺得這事有點巧,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想到你也認識他。這世界真小。”
寇大彪“嗯”了一聲,然後仿佛順著話題自然地問道:“王一現在和你在那個……賭場一起上班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然後像是想起什麼補充道,“他說你是那個老女人的小狼狗。”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看似平靜的水池。
“操!”元子方猛地坐直了些,水花嘩啦一響,他臉上閃過明顯的惱怒和鄙夷,“他就是嫉妒我!他自己也想當小狼狗,關鍵他沒有賣相,連老女人都看不上他。”
寇大彪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沒有立刻接話,隻是看著元子方因為酒精和憤怒而漲紅的臉。
“前麵我在百度貼吧裡看見一個帖子。”寇大彪表情嚴肅起來,聲音在空曠的浴池裡顯得有些低沉,被水蒸氣包裹著,不太真切。
“怎麼了?和我有毛關係。”元子方依舊半癱著,懶洋洋地隨口回答,手指無意識地劃著熱水。
寇大彪轉過頭,目光穿透朦朧的蒸汽,直視著元子方:“上麵說簡莉莉,元子方一對騙子母子……騙走他房產,現在人家懸賞兩萬塊找你們下落。”
話音剛落,元子方身子猛地一滑,像是被熱水燙到或是腳下踩空,嗆了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手忙腳亂地扒住池邊才穩住身體。他臉上醉意瞬間褪去大半,驚疑不定地看向寇大彪:“什麼?!真的假的?!”聲音因為嗆水和驚嚇而有些變調。
寇大彪眼睛瞪大,身體也不自覺地前傾了些,壓低了聲音:“這發帖的應該是張鵬菲吧?你覺得你現在危險嗎?”他的擔憂在蒸汽中顯得格外真切。
元子方喘了幾口氣,猛地從水池裡站起身,帶起一片水花。他沉默地走到池邊,一屁股坐在光滑的瓷磚上,濕漉漉的身體暴露在稍涼的空氣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氤氳的熱氣在他周圍纏繞,讓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發出一個短促而詭異的笑聲,但那笑容裡又透著一股狠辣勁,“嗬,這老家夥,沒想到還會上網發帖。”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語氣從最初的驚慌迅速轉變為一種混不吝的嘲諷。
“你們把人家動遷款都騙走了,真被找到,說不定人家真會殺了你。”寇大彪的擔心沒有減少,他也從水裡站起身,靠在池邊,緊盯著元子方。
“切,”元子方不屑地搖了搖頭,水珠順著他發梢滴落,“後麵他又不是沒報警過,有什麼用?真要殺不早就殺了。”他扭過頭,隔著霧氣看向寇大彪,眼神裡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算計,“兄弟,你不懂,就是吃準了他是個沒膽的縮頭烏龜。”
“那你媽媽現在和他還是夫妻關係?”寇大彪追問,感覺浴室裡的熱氣似乎變得更悶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元子方承認得乾脆,甚至帶著點有恃無恐,“一紙結婚證而已。不過你放心,”他語氣稍微認真了點,“我們不會讓他找到我們的。”
“兄弟,你這是在害人啊!說不定哪一天,我真的就要在牢裡看你了。”寇大彪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急切和譴責,水珠從他緊鎖的眉頭上滑落。
元子方聞言,眉頭立刻皺起,眼神裡的那點醉意和慵懶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和質疑的銳利光芒,他猛地轉過頭,盯著寇大彪:“你的意思,是要去告密?你試試看?”語氣裡充滿了挑釁和毫不掩飾的威脅,仿佛寇大彪再說一句,兄弟就沒得做。
“我要告密,我還告訴你乾嘛呢?我們才是兄弟啊!”寇大彪急切地解釋,聲音在空曠的浴區裡甚至帶起一點回音。
元子方冷笑一聲,那笑聲在濕熱空氣中顯得格外冰冷:“彆他媽在我麵前裝什麼正人君子。大道理誰不會講?你能幫我還清賭債嗎?你能給我錢嗎?”他逼問著,然後語氣又忽然一轉,帶上一種扭曲的“仗義”,“我有什麼好的事,不想著找你兄弟一起?”
“可,……你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你就不能安安穩穩當個普通人嗎?”寇大彪無力地勸說,他知道自己的話在元子方選擇的道路和現實的“快錢”麵前,蒼白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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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方嘴角露出了一個混合著憐憫和嘲諷的複雜微笑,搖了搖頭,目光在寇大彪身上掃過:“哎,兄弟啊兄弟,我說你……你這麼好的賣相,真是可惜了,沒想到現在混成這副樣子……”
“怎麼了?”寇大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隨著他的目光,扭頭看向旁邊牆壁上巨大的霧麵鏡子。朦朧的水汽中,鏡中的自己身形模糊,但那條凹陷的不對稱肋骨輪廓,在蒸汽繚繞中依然顯得格外刺眼和脆弱,像一個無法愈合的傷痕,提醒著他自身的窘迫和不堪。
元子方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鏡子,然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語氣忽然變得現實而直接,甚至帶著點施舍般的意味:“你先考慮考慮你自己吧?你這身子骨,是要開刀,還是怎麼樣?缺錢的話,跟兄弟我說,我幫你想想辦法。”他停頓了一下,仿佛真的在思考,然後補充道,語氣裡那點嘲諷又浮了上來:“本來還真想著有機會介紹個富婆給你認識,但你現在這樣……唉,人家就算老女人,估計也看不上你這病懨懨的樣子了。”
他的話像一把鈍刀子,精準地戳在寇大彪最痛的地方——不僅是身體的殘疾,更是由此帶來的尊嚴喪失和未來無望。蒸汽氤氳中,寇大彪看著鏡中自己扭曲的影像,又看看身邊這個看似“風光”卻走在懸崖邊的兄弟,一時間竟不知誰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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